當他一口氣跑到珂媛家裏,當他望着珂媛家裏的兩位老人,憂心忡忡而又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真的是害怕極了,他怕,怕她會經不住這接二連三的打擊。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她的一顆心早就放在了那個宇文驍身上,愛有多深,痛苦就有多濃烈!
當日宇文驍將她像貨品一樣地交給日本人糟蹋,如今,繼而轉頭就要跟別的女人成親,他幾乎可以想像,當她看到那新聞的剎那,本就傷痕累累的心更像是再次地插上一刀,痛到麻木,鮮血四處橫流。
他一路地尋來,在遠遠看到她身影的那刻,他的一顆緊緊揪着的心這才緩緩地放了回去!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知道她在強顏歡笑,從懷裏掏出一方絲帕,抬手替她擦拭着她臉頰上的淚痕:「珂媛,你能這麼想,那我也就放心了!」
姚珂媛牽強地一笑,盡力地在臉上堆積起笑容,「放心吧,師兄,對於宇文驍,在他毫不留情地將我——」她頓了一頓,想着那些痛苦到令人痙攣的畫面,不由地捏了捏垂在身側的拳頭,「將我送給日本人糟蹋的那刻,我與他,也就從此成了陌路了!是他將我生生地推進了痛苦的深淵!從今以後,他是他,我是我,再見亦是路人!」
趙炯昆聽着她一字一句地緩緩道來,瞧着她眼底那幾欲沒落的煙火,驀地將絲帕一收,再次抓住她冰涼的小手,「珂媛,你知道的,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原地為你守候!我想,請你試着給我一個機會,請將你的未來交給我,讓我來為你的未來繪出一副別樣的精彩,好嗎?」
姚珂媛再次地掙了掙。怎奈這次他好像是鐵了心般,抓的極牢,只得頹然放棄,心頭閃過無數個念頭。罷了,罷了!
於是也不再說什麼,只道:「師兄,你先放開我的手,我們。我想——我們的事以後再說!你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考慮下,好嗎?」
盈盈的大眼,就那樣望着他,裏頭氤氳着一股他看不明的情緒,似苦,似痛,似悲,似喜,似醒。似悟,或者,皆而有之!
趙炯昆一愣,想是沒料到她會如此說,一時心頭湧起一種幾乎將他淹沒的狂喜,他忽而放開她的手,轉而抓着她的雙肩,似是不確定,似是不敢信,小心翼翼地問道:「珂媛。你——你說的可是真的你會考慮?」
他那顯而易見的狂喜姚珂媛看在眼底心頭只覺得一陣莫名的心酸,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她點了點頭,嘴角輕輕地扯開一絲幅度:「我會的。會認真考慮,只是,你要知道,如今已是殘花敗柳的我,你——」
「不許你胡亂的貶低自己!」趙炯昆不悅地打斷她,「我說過。以前的一切就讓我們一起都把它忘掉,讓它隨風而逝!你,還是原來的你!是名滿京城的京劇名伶姚珂媛!」
望着他誠摯的眼神,姚珂媛心頭一陣暖意上涌,她眼底一熱,剛剛緩和的淚意又衝進眼眶,她抬頭仰望着他,輕輕地靠了過去,伏在他的胸前,輕道:「謝謝你,師兄!謝謝你的不棄!謝謝你的不忍!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陪伴!」
將她溫軟的身子緊緊地擁在懷裏,這種夢他做了很多次,每次醒來之後發現的只是一屋子的虛空!
可是此刻,這夢居然是如此地真實!真實到他渾身都開始僵硬,隱隱的發香縈繞在鼻際,他顫顫地伸出雙手,想將這思之入骨想之入髓的身子牢牢地、真實地抱住!
姚珂媛卻驀地抬起了頭,臉上是習一慣他熟悉的神情:「師兄,時間不早了,晌午我們不是還要上戲麼?走吧,大家估計是等急了!」
兩人並肩走出了巷子,日頭已經接近晌午,此刻,雨後天晴的陽光淋漓盡致地照射下來,在他倆身後拖出兩長長的影子。
離他倆不遠的一處轉角處,有兩道身影靜靜地佇立在日頭下,靜靜地望着那相攜而去的背影,半晌都是默然無語。
畢元奎望着那漸去漸遠的身影,再望了眼身旁一臉木然,瞧不清深色的宇文驍,他知道,雖然他此刻的是那麼地波瀾不驚,可是,他的心底必然早就已經波濤洶湧了!
剛剛,他眼瞧着姚珂媛和她的那個師兄緊緊地相擁的那個時刻,他分明是看到了二公子那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地捏起又放開,放開又捏起,如此地反覆着,那拳頭上的指節都根根泛白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