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憲成出謀劃策之下,舊黨清流漸漸穩住陣腳。
然後顧憲成策動上書阻止秦林回京,結果看看萬曆本人和京師勛貴都急盼秦林這位財神爺,自己的上書不會有半點作用,這傢伙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攛掇余懋學上書奪朱希忠王爵。
這條計十分歹毒,正是一石三鳥:首先余懋學出了當年的一口惡氣,老余彈劾不成反而被貶,這口氣憋了十來年啦;其次打擊替秦林拉攏武勛貴戚的朱應楨,斬斷他的羽翼;最後迎合萬曆的制衡心態,重翻張居正與朱希忠舊事!
當然還有第四條陰謀,顧憲成一直裝在肚子裏,連眾位同黨都不知道……
面對眾位同黨的讚譽,顧憲成謙虛的笑笑:「顧某所為,無非是為國朝江山永固罷了。如今江陵奸黨盡數罷斥,好不容易有了眾正盈朝的局面,我輩正該有所作為,京師這些個武勛貴戚卻被阿堵物所惑,幾成秦賊黨羽,所以吾等敲山震虎,讓他們知道知道分量。」
這番話說得厲害!
明初本來文武平等,甚至因為滅元和靖難兩場立國大戰,世勛武臣的地位還在文臣之上,直到土木之變武勛精英盡數喪命瓦剌也先之手,文臣漸漸浸潤,終於遠遠凌駕武臣之上,形成了以文馭武、文貴武賤的局面。
到了萬曆年間,壓制武臣已成為整個文臣集團的共識——那些粗鄙不文,不通風雅,不知禮義廉恥的匹夫,哪裏配對朝政發表見解?有咱們正人君子就行了嘛。
反正戚繼光俞大猷率領流血流汗,士大夫們是看不到的,偶爾有幾個明白忘戰必危道理的張居正、曾省吾,也被黨爭打倒在地……
總之,壓制武臣總是沒錯的!
顧憲成這麼一說,就不單單是對付秦林,或者文臣集團內部舊黨與江陵新黨的傾軋了。涉及到文臣集團聯合壓制武臣的長久共識,頓時就引來了一片喝彩。
「顧叔時智慮深遠,真謀國之臣也!」趙用賢豎起了大拇指。
吳中行也道:「將此節轉告趙錦趙都堂,他必定將顧世兄高看一眼,為何要隱瞞於他呢?」
顧憲成笑而不語,眾人若有所思。
著名罵將江東之眨巴眨巴眼睛,「叔時賢弟實乃我輩翹楚,聞得劉、魏、孟三位賢弟也是清廉忠直之輩。與賢弟交好,何不引入我輩?」
江東之說這話是真的看得起顧憲成,連帶他的朋友都有提攜之意了,江東之是萬曆五年進士,科分比顧憲成等輩老,按科舉規矩要稱作老前輩,主動提出來見面,帶着點折節下交的味道。
「他們三位清操高潔,然縱情詩酒。恐無意置喙朝政,」顧憲成笑着遜謝。
顧憲成非常狡猾,他和舊黨清流做的事情。劉廷蘭、魏允中、孟化鯉等好友沒有參與,這樣兩邊始終有那麼點無形的隔膜,而他置身其間,便隱隱起到了樞紐的作用。
吳中行、趙用賢性情迂腐,江東之、羊可立為人狂妄,都沒猜到顧憲成的真正用意,反而嘆息說高山流水遇知音,顧世兄幾位朋友高潔有如松竹梅。
「但願,秦林會那麼想吧……」顧憲成偶爾一閃的眼神里。帶着一絲奸詐。
第二天午朝,秦林終於見到了趙錦。
趙錦,浙江餘姚人,字元朴,號麟陽。嘉靖進士,師從王守仁,曾建陽明祠於龍場。嘉靖三十三年元旦逢日食,他以為系權奸亂政之應,馳疏劾嚴嵩罪。嘉靖將他下詔獄,罷斥為民,家居十五年。
明穆宗隆慶帝即位,起復原官,進光祿卿。隆慶初,以右副都御史巡撫貴州,鎮壓龍得鯀等苗民起事。萬曆初,歷南京刑部、禮部、兵部尚書,觸怒張居正而被免官,後拜左都御史,繼陳炌之後掌都察院事。
這位老人面容清瘦,鬚髮皆白如霜雪,穿紅色官服,系玉帶,極有大臣風度。
秦林在午門外就看見了趙錦,徐廷輔悄悄指給他看,低聲笑道:「小姑爺你命犯太歲,這趙錦是令岳張江陵貶斥出京的,偏坐到了左都御史位置上,唉……」
秦林倒是無所謂,萬曆給了我東廠督主,還不放個反對派來做左都御史,難道他眼看着我步步為營一手遮天?沒那麼好的事!
話說得透點,哪怕真是陛下的寵臣,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