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常清出身軍營,耳力比一般人好上許多,已聽出來者腳步一前一後、一急一緩。走在前方領路者無疑便是這一年來在城中威名漸長的殷冰心,後來者身份當然不言而喻。而當他繼續細聽之時,卻又發覺對方步伐雖說緩慢,有如踱行,但每步邁出,卻沒有被同樣焦急的殷冰心拋開半點,心中不由再添加幾分驚訝:「殷校尉有風雲王傳下的追風魅步,身法之快,已是世間罕見。那風寒意跟隨災後,居然還可以如此輕鬆?看來秀實兄回傳消息果然不假,絕影堂上下盡皆超出俗世凡塵。」
而在封常清繼續訝異之際,一聲通報已自廳外傳來:「屬下殷冰心,求見副都護。」
「殷校尉快快請進。」
一句「請進」道出後,封常清不覺間已抬手整理了一下身上衣物甲冑。在這動作過後,他才發現自己一方都護,此時竟如即將拜見前輩長者的小小後生,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此刻,殷冰心已帶着唐翎走進會客廳中,抱拳躬身,向封常清行了一個軍旅屬下之禮:「稟報副都護,屬下已將風寒意堂主請來。」
唐翎則是拱了拱手:「風寒意見過副都護。」
「額,寒意堂主,你、你好。」
首次直面「風寒意」,封常清不知為何竟生出陣陣顫抖感覺。面前之人雖以面具覆臉,未顯五官,從音容身形上推測,應只是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而已,但不知為何,封常清卻覺得面前之人似是經歷過不知繼續歲月滄桑,如今對萬世千古、枯榮興亡早已淡然。
封常清又看了唐翎幾眼,只覺得在他面前,不但自己,便連這經歷過多年戰火風雲的安西城,也只不過是一粒塵埃而已,甚至無法在他一生之中泛起半點漣漪。霎時間,這位安西副都護心中震撼,只以一句話足以表達。
淡漠蒼生,冷眼觀世,風寒意之號,名不虛傳。
「副都護?」
察覺封常清略顯失神,唐翎又喊了一句。
「哦,是常情失禮了。」封常清這才恢復過來,「想必寒意堂主已從殷校尉處聽說過安西城如今所面對的困境了吧?」
「路上已知部分。」唐翎應道,「黑衣大食趁大勝之機,現於安西城西方百里外集結,隨時有進犯可能;流寇趁戰亂餘波而起,滋擾南部邊城,來往商賈深受其害……」
說到此處,唐翎頓了一頓,道出封常清如今最頭痛之事,也是他此翻到來安西的主要目的:「城北三十里荒漠之中,出現邪屍,啖肉飲血、刀槍不入,安西城縱使有堅牆掩護,未來終究難免淪為人間煉獄。」
連續三事,每一件皆關係着安西城、大唐乃至人間俗世之安定,唐翎娓娓道出,卻有如閒話家常。然而封常清倒是未能如他一般輕鬆,反而是臉色陰沉,噤聲不語,顯然此三件事情已將他困擾得寢食難安。
唐翎又問:「不知副都護可有安西城周邊地圖?」
「寒意堂主,請。」封常清抬手已往會客廳一側指去,但話語剛剛出口,他才發現唐翎面具不但將那容貌遮掩,竟是連雙目也一併遮住,頓時略感尷尬。
「副都護過慮了。」面具下傳出輕笑,「寒意如今雖然目不能視,但並未代表不知道廳中佈置。」
說罷,他已轉身往封常清所指方向走了幾步。
「不愧是安西四鎮收伏,會客廳便是議戰廳。這沙盤記述了安西城方圓百里地貌,偏差也不多,有此物相助,方才寒意所言的三個隱患,指日可解。」
封常清又是一愣,對這「風寒意」再度看高了幾分。畢竟不論面前之人是否真的能輕鬆解決三方困境,如今在他面前,的確放着一個記述了安西城驟變地域環境的沙盤,在雙目受蔽的情況下仍舊能將四周環境感知得如此清晰,已足以證明其修為相當。
「此沙盤記述地域,乃是安西都護府歷代將士總結所得。又有殷校尉與暴雨堂各位弟兄這一年來的詳細探查,才顯出如今規模。」封常清不敢鞠躬,「常清空有一身職位,卻無半點功勞,實在……慚愧啊。」
「副都護鎮守邊關,讓黑衣大食至今未能進犯。如此已是天大的功勞,又何須妄自菲薄?」唐翎又轉向殷冰心,「冰心,此沙盤可有地圖副本?」
自方才開始,殷冰心便肅立於一旁,未有加入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