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四娘披着麻衣,面對着大門盤坐在草糰子上,她的目光沒有焦點,似乎在遙視着北邊那連綿千里的山脈。
緩過神後就咬牙切齒地啃着一個烤羊羔腿,連嚼了幾下就大口吞下。然後她搖着頭,對着院子裏一個捲起來的草蓆子嘆氣道:「爹啊爹,你怎麼就馬上風了呢,還是二十個大子兒一次的紅草姑。瘦溜溜的腿還沒我胳膊粗,那些細條子的姑娘哪點好了,稍微來點饑荒都熬不過去。「
旁邊的三個幫眾不知該怎麼接話,但也見習慣了四娘沒溜的樣子,只得由着她搖頭嘆息。他們正一個個蹲在窗台下,忙着吸溜着麵條。
一個吸溜幾下,連湯都喝完了的光頭扶着牆慢悠悠地站起來。他摸了摸肚子,走到房檐下的杆子上自取了一掛麵放進鍋里,又加了一瓢水,再添兩把柴,然後就半蹲着,眼巴巴地等着水開。
他對四娘說:「給咱爹留點面子吧。」
「德性!金頭,你吃得都蹲不下去了,一會要幹不了活我就把那些麵條從你肚子裏攥出來。」四娘撇着嘴,不屑那光頭的樣子。
金頭扶着灶台站起來,卻也不示弱:「好不容易咱爹死了,墳得兄弟們挖,洞也得兄弟們掏,不吃飽能行麼。改天,改天等生我的那個親爹死了,你們也來吃個肚圓!」
四娘啐到:「這話弟兄們可都聽到了,等找到你親生爹了,大家一起動手打死,到時候招呼着鄰居都來,一定要吃窮你」
金頭低頭攪了攪面,覺得還沒熟,頭也不抬的說道:「且找着了再說,第一腳留給我。」
屋裏另外幾個應道:「且得找。」
這馬四娘乃是河青縣不尋常的一個女子,七歲孩子王,十歲趕野狗,十五打穿街,拳頭砸青磚,臂膀眾人羨。她正是北城酒肆老闆兼北城有活力社會團體北城幫的幫主馬七斤的最小女兒,見過她行止的眾人都紛紛贊其有乃父之風。
馬七斤流年不利,長子搶地盤時跌倒,一頭碰死在爛牆磚上。沒幾年次子撿了髒東西吃,腹瀉而死。故而便將四娘捧在手心裏,寶貝得什麼似地。
那真是要狼牙棒不給剔骨刀,要打狗棍一定給裹金頭的,要砸人堂口就一定親自叫齊弟兄們護着。北城眾如今的地盤,到有一半是她帶人打下來的。
一會眾人都吃得了面,又閒扯了一會,好消消食。休息好了之後便在四娘帶領下,從裹着馬七斤的草蓆旁拿起了挖土工具,晃晃悠悠地挨個走進已經打開的地窖。
這地窖不僅是北城酒肆存放東西之所,還是北城幫悄默聲挖出的出城地道的入口,北城牆外有處小院便是其出口。通過這地道進出些東西能稍微省幾個子的入城稅,時間長了酒肆也能多攢些錢。
更多的例如肉食、糧食也只是自己用,往市場裏販賣卻是不去碰的,動了西城大戶的財路可不是明智的事情。但把這地道擴大些,好運些粗苯東西也不妨事,於是馬七斤前陣子提出擴大的意思,幫眾也覺得有好處便齊聲同意做了。所以待幫主馬上風后也沒弄得人亡政息,由於事關眾人利益,這些人竟是先掏洞,再出殯的。
等最後一人哼着不着調的小曲走下地窖後,從院外一個不起眼角落裏蹲着的瘦子站了起來。他踮腳扒上院牆,目光四下里細瞅了數圈,確定沒人又默默等了一會後才向街角招招手,便有七個人立刻走了出來。
這七人中走頭前的是個壯漢,他雙手抬着個由幾條厚木板拼起來的大寬板,彷佛是個大盾。身後面跟着的三人擎着長棍,再後面三個手裏則是攥着磚頭,並且還斜肩挎着幾個布兜,裏頭鼓鼓囊囊沉甸甸地似是放滿了磚石。
瘦子也沒跟他們搭茬,自顧翻身入院,腿打了一個弓就輕聲落在了地上。然後他幾步走到門口撥開門閂,為那幾人打開了院門。
周圍鄰居見此變了變臉色,繼而紛紛熟練地喚着家人回來,緊閉了門窗後便再無聲息。抬板的壯漢先下地窖,幾人中持棍的則從懷中掏出鋒利的金屬尖刺固定在棍首,這樣便有了個建議的木槍。然後也接着跟了下去,帶磚石的則是跟在最後面。
那開門的瘦子卻沒有下去,他轉身出院,然後快步奔出北門,並繼續跑了數百步。登上一處土丘上揮動紅巾以向遠處發出信號。
更遠處的矮樹從里便陸續又走出幾個板、棍、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