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的死,官方說法是壽終正寢,停靈的那幾日,前來弔唁的人不少,上至親王,下至寒門子弟,但凡得過他點撥的學生,基本都來了。
老太爺雖然在內宅這一塊上處理得有些不盡人意,但他在外面的名聲是非常響亮的,可謂德高望重。
因此葬禮辦得很風光很隆重,甚至有學生一路跟到墳山,親眼看着老太爺下葬以後才肯回來。
老太爺這一走,兒子們沒多大感觸,反倒是幾個女兒哭得勸都勸不停,尤其是三姑奶奶蘇以柔,從老太爺入殮的一天就哭到下葬,雙眼都腫了。
雲初微特別能理解她,從夫家脫離出去本來就夠孤立無援的了,雖然嘴上說不大歸,但實際上在蘇以柔心裏,娘家一直是她的避風港,心裏要不痛快了,偶爾還能回來坐坐對着爹娘傾吐傾吐,如今爹娘都不在了,所謂的娘家,對她來說就只是掛着個名,就算是回來了,也沒幾個人會真正待見她,那種孤獨感和落寞感,最能摧垮一個人的意志,哪怕她平時堅不可摧。
雲初微是各種辦法齊上陣才終於勸得蘇以柔停止了哭聲,回程的時候怕她觸景生情,索性沒讓她回蘇府,而是直接帶去了國公府。
見到九弟家兩個萌嘟嘟的寶寶,蘇以柔心頭的陰霾也漸漸消散了,抱了這個抱那個,喜歡得不行。
雲初微絕口不提蘇家的事,只說些好玩的來逗趣,直到兩個小傢伙累得耷拉着眼皮要睡覺,蘇以柔才依依不捨地放回搖籃,壓低了聲音對着雲初微道:「微微,你帶我去見見太夫人吧!」這位名義上的繼母,蘇以柔見過的次數並不多,以前或許因為她頂替了自己生母的位置而有那麼幾分膈應,不過現在麼,爹娘都不在了,心裏頭的那些疙瘩,是該散一散了,況且這次老太爺的後事,太姨娘們都撇身懶得管,太夫人卻是盡心盡力了的,這些,蘇以柔都看在眼睛裏,難得來一趟國公府,覺得還是去她那兒坐坐才像話。
雲初微站起身,帶着蘇以柔去了尋梅居。
才進院門就隱約聽到說話聲,近了,能見到太夫人神情落寞地站在梅樹下,而陸川在一旁小聲與她說着什麼。
雲初微輕咳一聲走過去,對着陸川笑道:「路伯是來給太夫人送花的嗎?」
陸川一眼看到雲初微身後的蘇以柔,忙點頭,「小人托老家的親戚幫忙尋了一株酒醉楊妃,如今開得正好,打算搬到太夫人院裏來,問問她放在哪個位置。」
「酒醉楊妃?」雲初微聽起了興致,「雖然比不得姚黃魏紫,卻也是難得的名品牡丹呢,路伯好本事,這麼珍貴的花都能被你給找到。」
「夫人過譽了。」陸川低下腦袋,「若是沒什麼事,小人便先行告退。」
「嗯,你去吧!」
陸川走後,蘇以柔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三姑奶奶?」雲初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什麼呢?」
「這個是你們府上的花匠?我怎麼覺得看起來有些面善。」
雲初微臉上笑意不減,「大抵是因為他本人長得就挺面善的。」拽了拽蘇以柔的胳膊,心裏卻是捏了把汗,當年陸川上門來鬧的時候,蘇以柔應該有好幾歲能記事了,想來她親眼目睹過,否則不會覺得陸川眼熟,「好啦,咱們不是專程為太夫人而來麼?你老盯着一個花匠做什麼?——對了,娘,要是那株醉酒楊妃送來了,你可得讓人給我通個信兒,我好過來瞧瞧長什麼樣。」
這一說,算是把話題都扯開了,太夫人何嘗聽不出來雲初微什麼意思,臉色頓時轉喜,「那是自然,微丫頭,三姑奶奶,快裏面請。」
蘇以柔對着曲氏蹲身行禮,「太夫人。」
「唉喲使不得。」太夫人忙伸手扶她一把,「你是嫡出姑娘,我不過是個繼室,當不得你這一禮。」
「您是長輩,受得。」蘇以柔坦然地說道。
大丫鬟挑了簾,三人往屋裏鑽。
雲初微看向太夫人,「三姑奶奶說要特地過來給娘請安,我就給帶來了,不會打擾到娘吧?」
「我這沒什麼事兒呢!」太夫人本身就是個溫軟和善的人,目光看上去很輕很柔,讓人感覺十分舒服,輕輕拍了拍蘇以柔的手背,「三姑奶奶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頭受苦了,不如趁此機會大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