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都,北城,雨台小區,負二層,數十木板間出租屋中的一間。
秦琅背靠着糊滿了報紙的木板牆,略粗的手裏拿着一張泛黃的老相片,微微出神。
老相片很模糊,連面容都無法看清,只能模糊看到這是一個身材佝僂、偏瘦的小老兒扛着一個兩三歲的孩童,孩童微胖騎在他的脖子上,隱約可見,笑得格外開心。
「老爹,你的手藝,在我手裏可能會失傳了!」
想到這裏,秦琅不禁黯然神傷。
他口中的老爹,就是老相片上的小老兒,而他自然就是相片裏的微胖孩童。
老爹,其實並不是秦琅的親爹,而是他的養父姓古名老三,真實姓名不詳,一個能說會道充滿了江湖氣息,脾氣耿直火爆的『民間評書藝術家』兼『古氏太極評書創始人』。
嗯,看起來很有逼格?
事實上這只是古老爹自封,並沒有任何的官方證件,也沒得到任何官方認可,藝術家、創始人這些詞彙距離他實際頗為遙遠。
自秦琅記事起,古老爹就告訴了他:你不是我親生的,是我從蓉城的長途車站撿來的,身上也沒有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信物,唯一與別的嬰兒不同的是,你的右小腿有一塊拇指大小的紅色胎記。
小小年紀的秦琅根本不懂什麼叫不是親生的。
直到他年紀大了些,開始讀小學以後,才知道什麼叫養子、什麼叫親子。
他跑回家問古老爹,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古老爹也沒隱瞞,告訴秦琅:這只是為了讓你記住,若有機會,一定要去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不論當初出於什麼原因遺棄了自己的親生孩子,血濃於水,親生父母你生命里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古老爹都希望秦琅能有親人常伴左右,能有一個完整的人生。
有個秘密古老爹一直都沒告訴秦琅,也沒打算告訴他。
其實,他患有腦癌,而且已經是晚期。
古老爹一生都沒娶妻,也無從談及子嗣,他自己也是孤兒,在撿到了秦琅以後,古老爹自然捨不得讓秦琅離開自己。所以他壓根兒就沒把秦琅送去孤兒院,反而留在了自己身邊,自己撫養。幾年後,古老爹感覺自己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深知自己的時日無多。
一生走南闖北的古老爹第一次怕了,怕自己隨時都會翹辮子。
若那時候秦琅恰巧不在身邊,這個秘密也會被永遠的埋葬。
他不希望把秦琅的身世之謎帶入墳墓。
所以從秦琅才兩三歲的時候,古老爹就把真相早早的告訴了秦琅。除了想讓他以後不要記恨父母的同時,也是為了避免將來某一天,秦琅長大了,懂事兒了,發現自己不是親爹,從而疏遠自己。
這種例子,在如今這親情越發淡薄的社會,比比皆是。
縱然他知道,自己恐怕等不到那一天。
腦癌晚期,活一天就賺一天,古老爹其實壓根兒就根本沒指望能活到秦琅長大那一天。
而秦琅之所以姓秦名琅,只是出於古老爹對秦琅未來的一種美好祝願,他希望自己撿來的養子能一輩子快快樂樂,每天的心情都能如晴天一般爽朗。
很俗,卻又很真摯的祝願。
小的時候,秦琅根本不懂什麼叫親爹,什麼叫養父。在他的眼裏,古老爹就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古老爹每次讓他叫老爹的時候,都要加一個古字。他偏不,一直都是老爹老爹的叫着,足足叫了二十二年一直沒變。
即使當秦琅懂得了什麼叫養父以後,他依然把古老爹當親爹。
沒有子嗣的古老爹,也把他做親兒子對待,父子倆相依為命,倒也不算孤獨。
然而……就在去年的夏天,大學剛剛畢業,捧着畢業證書剛要回家報喜的秦琅卻聽到了醫院傳來的噩耗——隱藏在古老爹腦袋裏的癌細胞擴散了,一病不起,從此就再也沒睜開過眼。
秦琅在那一刻感覺天都塌了,自上學起就再也沒哭過一次的他,哭得撕心裂肺,差點兒因為淚腺發炎而瞎了雙眼。
待他處理完古老爹的後事,在清理古老爹遺物的時候他才知道,其實古老爹一直都知道自己有腦癌,而且是晚期,一直隱瞞着秦琅不告訴他。
第1章 古家秦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