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路上不管洪濤如何變換話題,這位沈大工程師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既不反對也不迎合,像是心裏有很大的猶豫。
這讓洪濤又開始懷疑他的來歷,難不成真的是個穿越者,正在內心評估與自己合作的利弊得失?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洪濤就不得不考慮讓黃蜂給他後腦上來一針了。啥大拿也頂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兩個穿越者是不可能和平相處的,只能留一個。這是洪濤最基本的底線,不可逾越。
到了駙馬府的後苑沈括稍微正常了一些,圍着那幾台印刷機左轉右轉,在得到允許之後還親自上手操作,像是一個得到了大玩具的小孩子,對什麼都好奇。見到這個場面,洪濤又稍微安心了些。
「官人找沈存中來府上是否有深意?學生雖是老大人族侄,可除了朝廷要事之外仍以先生馬首是瞻,這也是老大人再三叮囑的。如有還請明示,學生也好為先生提前打算才妙。」但有一個人也不太安心了,高翠峰悄悄湊了過來,用他那副帶磁性的男中音在洪濤耳邊絮叨開了。
「他有何不妥嗎?」
洪濤是真糊塗了,自己的擔心和誰也沒說,更不可能被人看出來。可是讓高翠峰一說,就好像帶沈括回來是要加害於人似的,難道說自己和沈括有仇?
「先生應是忘了,子瞻之禍全賴此人之功……」
駙馬的迷惑已經成了日常,在這些日子裏大家都習慣了。這位駙馬確實有病,還病的不輕,什麼都敢忘,還不是裝的。於是高翠峰再次當起了拾遺補漏者,喋喋不休的講起了一則往事。
沈括和蘇軾以前是同事,一起在崇文館**職。崇文館就是國家圖書館,好像從古至今,圖書管理員這個職位成材率很高。
在這期間兩人交情還不錯,即便不是摯友也算熟人,沈括好像對詩詞也有涉獵,只是沒有蘇軾那麼突出,經常在一起交流交流。
不久王安石開始推行新政,兩個人的交情也從此有了裂隙。沈括嚴重支持新政,並且受到了重用;蘇軾則和司馬光一起站到了新政的對立面,漸行漸遠。
後來沈括奉命去杭州巡視,正好趕上蘇軾在杭州當副市長,工作之餘又續上了舊情,在一起聊了不少詩詞什麼的。
然後嘛,沈括就把蘇軾詩句里一些攻擊新政的地方注釋了出來,回京之後呈送給了神宗皇帝。神宗閱後大怒,說蘇軾是愚弄朝臣、無君臣之義。
這件事兒據說就是烏台詩案的導火索,如果沒有神宗皇帝的授意,那些御史們也沒那麼大膽子建議皇帝直接殺了蘇軾。
好在王安石還是比較理智的,親自給神宗皇帝上書,勸說皇帝不能壞了政治鬥爭的規矩,更不能因為言論而殺人,殺的還是朝臣。
於是蘇軾才被貶到了黃州當副團練使,從而又牽扯到了一大批保守派的官員都被貶了。蘇軾是王詵的至交好友,更是駙馬府的座上賓,駙馬也差點被卷進烏台詩案的旋渦。
在別人眼中看來,王詵和沈括應該是有仇的,仇恨的深淺不好說,全看駙馬心胸,按說很難一笑泯恩仇。
這次沈括突然出現在駙馬府,別人可能沒意識到,但熟悉朝堂的高翠峰立刻就慌了,以為駙馬要對沈括下手報復。
這件事兒真不能假裝看不到,沈括就算再有德行上的虧失、再對不起朋友,那也是私怨。現在他是朝廷命官,職務還不低,如果在駙馬府出了問題,這個事兒就鬧大了,大到皇帝都夠嗆能保住這位妹夫。
「夏涑多慮了,我對沈大人並沒非分之想,之前的那些事就讓它過去吧,孰是孰非沒有討論的必要。不管新黨還是舊黨,大家首先都是朝廷命官,為了國家長遠計,暫時拋開私人感情也無可厚非。沈大人長於機關,印刷機目前還多不完善,需要有識之士幫助,不必心存芥蒂。」
現在洪濤明白剛才沈括為何心事重重又不肯明說了,想必他也和高翠峰有着同樣的顧慮,搞不明白自己這位本應是仇家的駙馬都尉為何突然這麼熱情。
對於烏台詩案洪濤真沒什麼想法,因為那不關自己屁事兒,更無法確定誰對誰錯。其實誰都對也誰都錯了。
當政治鬥爭過於激烈時,難免就會有人想歪招,為了確保自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