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渣,手指在雕花床,花鳥圍屏上點了一圈兒:「這還不是鋪金嵌玉?叫你嫁到外頭,能有這樣的屋子住?」說着伸指頭點點女兒:「白瞎你這麼一付皮相,你還想着那個木匠?」
睞姨娘叫母親說的一怔,原來只有三分哽咽,聽得這一句,淚珠子立時滾落下來,到此時方是真哭了。
睞姨娘本家姓蘇,原是侍候府里花木的,這差事有油水可撈,時常在主子眼皮底下轉着,梳剪出花木盆景兒往房裏一送,還能得着賞錢。
蘇家原來就頗得過,可架不住一山望着一山高,進得院兒來滿眼都是富貴錦繡,女兒叫收用了,可不正中下懷,便是紀氏不來問,這一家子也要吵出來,好討個名份來。
明沅一個頭兩個大,想爬起來,叫江婆子一手按住了肩,把她按坐在涼床上,還抓一把巧果飴糖塞到她手裏,咧了嘴巴哄她叫阿婆。
明沅怎麼能肯,江婆子只當她小人家聽不懂,衝着女兒伸出兩根手指頭,張口就來:「他們家裏床板兒都沒第二付,你真箇嫁了他,叫你睡在土窩子裏?」
睞姨娘還只落淚,江婆子瞧不過眼去,伸手拍了瓜子殼,掏出帕子給女兒拭淚:「聽娘的勸,還能害你?你看看這屋子,再想想北邊府里,若是咱們家哥兒過繼了去,那可不全是咱們家的,你心裏那些想頭,娘不是不知道,可那全是虛的,能看還是能吃!我只問你一句,如今你能出去,還跟着他喝麥殼粥?」
見女兒還不說話,摸摸她的臉頰:「我的好姑娘,你如今一天用幾個菜?喉嚨管都叫這花蜜漿子喝細了吧?」
睞姨娘眼睛盯在七彩螺鈿貼貝座屏上,半晌不接話,好容易出了一口氣,臉上有些不耐:「娘這回子來,又要做甚?」
江婆子曉得女兒也不是真抱怨,不過作個樣兒給她瞧,哧笑一聲:「你得個哥兒,上邊就沒賞東西,別只你一個住在金窩銀窩裏頭享福,咱們家那房子也修一修,好叫你哥哥住得舒坦些。」
睞姨娘心知娘是進來要銀子的,貼身摸出個荷包來,撿了一塊細銀子:「好好的修什麼屋子,這才三年多,就又漏雨了?」
她進門的時候,是寫過契的,家裏總共得了十兩銀子,一文都沒給她帶進來,說是修房子,一厘錢都沒多餘的,叫她穿着舊衣進了門,如今又來要錢,不過是親娘想要甜點了。
江婆子見女兒一出手就是一塊一錢重的碎銀,拿帕子包子塞到袖籠裏頭:「這是給你哥哥的,我就沒個零花?」
睞姨娘坐起來從床下邊拉出個箱子,從裏頭捧出個匣子來,一匣子銅錢,抓了一把,江婆子還隻眼巴巴的看着,就又伸手給她添了一把。
婆子這才嘴巴咧咧笑出來:「那我家去了,你記着我的話,往老爺身上多用功夫,上頭那個再厲害也不能治死你。」
明沅到這時候,才真的覺得睞姨娘可憐,當着她的面演了這麼一齣好戲,這個名義上的「外祖母」跟賣女兒有什麼區別?
江婆子先要出門,眼睛一掃看見桌上沒打開的點心,才要伸手,叫睞姨娘按住:「這是宮裏頭賞下來的,單給了灃哥兒。」
江婆子才得了銀子的喜色立時隱了下去,甩開女兒的手,見盒子裏總共只有四隻棗錮飛燕環餅,撿出兩隻來:「給你侄子吃。」這才心滿意足的往外頭去了。
等江婆子去了,睞姨娘再張手要抱明沅,她垂着頭不再掙扎,覺得這個女人也可憐,才十七八歲等於是叫親娘給賣了,可她可憐歸可憐,再這麼作下去,連帶着灃哥兒也落不着好。
睞姨娘見她呆呆的不動,又拿東西哄起她來,一個金鈴鐺,一個彩皮球,又抖出一件小衣裳來,給她穿在身上,抱了她哄道:「沅姐兒,叫我一聲娘,叫娘。」
柳葉眉毛瓜子臉,一雙眼睛裏滿是期盼,明沅看看她,心裏嘆氣,卻抿了嘴兒一聲不肯吭,睞姨娘說了兩句見她不出聲,抱了她到西廂房裏去看灃哥兒。
明沅便是抱到上房之前,也並不常見這個同胞弟弟,他蓋了大紅刻絲被子,白胖胖一張圓臉,閉着眼睛不知道生得如何,那一雙眉毛卻跟自己一模一樣。
也不知作了什麼美夢,嘴角一扁,露出左邊面頰上的梨渦來,睞姨娘從被子裏邊摸出灃哥兒的小手,挨着明沅叫她摸一摸。
小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