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社會土地只屬於少數人。皇帝對諸侯封疆劃土,而多數人只能租借土地耕種。有的人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只好賣身為奴。中國自古就是農業大國,百姓以種地為生。封建朝代結束,封建勢力並未消亡,百分之九十的窮人只擁有百分之三十的土地。
解放初期,華北等地頒佈「土地問題的指示」實行耕者有其田,廢止土地剝削制度。這一政令對解放農村生產力發揮很大作用,分到土地的貧苦農民,盤算着如何在這片土地上種植,憧憬來年豐收的喜悅。沒收地主富農舊官吏的土地,耕者有其田是民心所向。開明的富人也深諳此理,主動向農會上交土地、房屋,土改平穩進展。
由放手發動群眾,到一切由貧僱農說了算的口號偏離土改原定政策,衝破人道底線,一股血雨腥風的土改在中原颳起。一些農會對地主富農不再溫良恭儉讓,而是殘酷批鬥吊打逼供審訊,令其交出藏匿的內財,並不是所有被斗挨打的地主富農都有內財呀!於是農會組織一幫人,把城裏十戶地主家主事的人都抓起來。掀起挖財寶斂浮錢歪風。一些家戶的農具、家具被沒收,有的地方就連地主家裏好一點的日用品、衣服、被褥也沒收了。我們城裏農會的五間房子堆滿各種各樣的不戰而獲的「戰利品」。土改原本的政策已經無人顧及,殘酷鬥爭打死打傷不少人。得到他人財物不再費吹灰之力,只需要一張封條,兩字「沒收」,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記得一九四六年冬天,一天晚上我們全家都睡覺了,忽然聽到嘭嘭的敲門聲。開門後進來五六個人,左臂上戴着白袖標,袖標上寫有「農會民兵」的字樣。本來是左鄰右舍,平時見面都客客氣氣的。現在一戴上白袖標,經過一通強硬訓練,一道絕不留情的命令,他們變得好像陌生人一樣,每張臉都是鐵青的。大人被連推帶搡攆到院子裏,拽着小孩子們的胳膊,大聲催促:「出去,出去!」
戴白袖標的人在屋裏四處搜查,翻箱倒櫃。過了一會兒,有兩個人從屋裏揀了幾條舊被子、幾件舊衣服扔到院子裏,轉身把房門鎖上,貼上白封條,只留下一間廚房沒封。然後扔下一句話:「你們被掃地出門了!」
幾輩子積攢下的家業一句「掃地出門」就全沒有了。聽起來十分荒唐,但這是一段確鑿的歷史。
寒冷的冬天,夜晚一片漆黑,寒氣襲人,我們一家人蜷縮在院子一個角落,大人們只穿着內衣凍得瑟瑟發抖,各自從被扔出的舊衣服里慌忙拿一件披在身上,一個個臉嚇得煞白,面面相覷驚慌失措,一夜未眠。孩子們緊緊貼在一起躺在一張竹蓆子上,幾個小孩子扯着一床舊被子蓋在身上,又冷又怕,大氣不敢出,空氣像凝固一樣。
熬到天明,嫂子出門聽說十來戶劃成地主的人家都在一夜之間被掃地出門了,所有的門都給封了,沒有吃喝斷了炊煙。我們家算是受優待的,民兵給了極大的情面,封門時候給留下廚房。這間廚房大小有十幾平米。廚房裏有兩個缸,盛着一些糧食,牆角堆放一些過冬的蔬菜。母親對我們說:「農會民兵表面看着鐵面無情,那是不得已,實際給咱們手下留情啦。咱一家人暫時不挨餓,平時維持人,難時人維持。」
第二天晚上母親躺在冰涼的蓆子上,睡不着覺,想心事。明天會遇到什麼磨難?會被攆到哪兒棲身?雖然與兒子媳婦年齡只差幾歲,但自己是家長,大情小事自己要考慮好,要穩住陣腳。現在一張封條,把整個家當都封在屋裏。唉,封就封吧,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不想它,睡覺吧。翻過身,她仍然睡不着。她想到丈夫臨終前給她的匣子,那裏放着丈夫給買的結婚戒指,那是丈夫臨終留給自己的寶貴念想,那裏放着丈夫生前一直隨身帶着的一塊懷表,懷表金表盒,金表鏈,銀殼子,兩面水晶錶蒙子,正面金色羅馬數字,背面清楚地看到表內機械在忙碌地工作,整個表通體透明。懷表是一位外國使臣進貢給慈禧太后,太后把表御賜袁世凱,袁將懷錶轉贈給公公。公公去世後,懷表傳給丈夫。
母親想到丈夫給她戴上戒指的情形,她的眼淚滴落在光禿禿的竹蓆上,冰涼冰涼。她絞盡腦汁想把匣子從屋裏拿出來,啥辦法能解封呢?揭開封條?封條破了,農會人倘若看見,那不是找事挨斗麼?不行!她看着厚實的木門琢磨,唯有門檻是可以拆卸的。從門檻下爬到屋裏?門檻是一根光
第四十一章 掃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