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鐵蛋顯然也聽了進去,在案几上取了一張白紙出來,拿了筆來默寫。
案幾太高,他是夠不到的,只好趴在案幾後面的椅子上,一筆一划的仔細寫。
一盞茶之後,鐵蛋吹了吹紙上的墨汁,拿給沈香苗看:「姐姐覺得如何?」
「比平時寫的要好上許多,看來你也是盡力了。」沈香苗說道:「先放在那裏吧,等下先生來了,看他如何定奪。」
「好。」鐵蛋將紙張放回到了案几上。
片刻之後,蘇先生出現在了門口。
蘇先生本名蘇文清,長得瘦瘦高高,身着秋色的長袍,他腿腳不便,雖用不上拐杖,但走起路來仍舊是有些簸,走路的聲音也比常人大上許多。
沈香苗和鐵蛋急忙站好:「先生好。」
蘇文清略點了點頭,算作回應,繞過姐弟兩個,徑直走到了案几上,拿起方才鐵蛋寫的字,瞧了一眼:「這是你寫的?」
「正是。」鐵蛋點頭,略顯得有些侷促:「先生,方才我……」
鐵蛋想把剛才的事情解釋一番,卻被蘇文清硬生生的打斷。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我叫沈文忠,今年六歲。」鐵蛋照實回答。
旁人從小都是被喚了大名長大的,而他之所有有了鐵蛋這個小名,是因為他百天時患了一次大病,求醫途中一位遊歷的苦行僧人給了這個糙名,說是可以鎮得住惡疾,說來也巧自從有了名字之後,他的病便奇蹟般的好了起來,從此這個名字也就叫開了,若是不刻意去想,都險些忘記了他的大名叫做沈文忠。
就連鐵蛋自己,方才都晃了一下神兒。
「聽說,你有一個乳名叫做鐵蛋,若是平日上課時我不喚你沈文忠,而是當着其他學生叫你鐵蛋,你可願意?」蘇文清捋了一把長須,饒有興趣的詢問。
沈香苗和鐵蛋均是愣了一下。
沈香苗率先回過神來,回想方才蘇文清自步入房內後的一舉一動及言行舉止,大約明白了其中的緣故。
別說,這位蘇先生,果真是有性格的。
沈香苗摸了鼻子笑了一笑。
鐵蛋穩了穩情緒,朗聲答道:「學生願意,名字乃父母所賜,為人子者必要感其恩惠,鐵蛋這個名字更是當年爹娘為了救我的姓名取的,我怎會忘恩負義,覺得這個名字不雅觀?」
「好。」蘇文清再次捋了長須,片刻之後再次說道:「很好,自明日起,你便來學堂讀書吧,帶上筆墨紙張即可,書本我自會挑了你能讀的給你。」
鐵蛋聽了這話,欣喜之下,卻又挑了挑眉。
「怎的,你不願意?」
鐵蛋搖了搖頭,又抬起頭看着蘇文清,一臉認真:「先生肯收我為學生,我自然是願意,只是方才我在這裏不小心打翻了先生的書,還弄壞了先生的字,情急之下只好補寫了一張給先生。這事我雖是無心之失,卻也給先生造成困擾,希望先生能諒解我。」
蘇文清笑了起來,笑聲爽朗。
半晌後才開口道:「你很誠實,我也喜歡這樣誠實的學生。」
蘇文清站起來,從一旁的書架上拿了一個木頭塊,彎腰放在了案幾的一腳上,然後晃動了一下案幾。
此時的案幾變得十分穩固,不再來回晃動。
「這個栓子是我在你們來之前,刻意拔下來了,而那張字寫的是弟子規,你也沒覺得哪點不妥嗎?」
「不妥?」鐵蛋一臉茫然。
到底是六歲的孩童,還難以明白其中的關鍵。
沈香苗在一旁小聲解釋了一番:「先生飽讀詩書,即便是閒來練字,定然也是名師大家的詩詞歌賦,怎的會偏偏寫了弟子規?」
「倒是像你這樣的孩童,大多正是學習《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規》的時候,大多也都能背誦默寫一兩段。先生故意弄壞了桌子,又故意留下這張字,為的就是看你怎麼辦,又會不會默寫……我這麼說,你可明白了?」
鐵蛋這個時候才恍然大悟。
蘇文清顯然是故意的,故意引了孩童去犯錯,要看孩童遇事後如何處置,又要看孩童的學識寫字如何,這樣倒是能夠判斷出來是否能稱為他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