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陽小雪,鉛色蒼穹,仿佛巨大的蓋子沉重的壓在歷陽城的上空。
韓謙穿着青衣襖袍,蹲在結了薄冰的池塘邊,看着冰下遊動的錦鯉。
王珺抱着文聰走進來,見自己都走到池塘邊,韓謙都沒有察覺,心裏微微一嘆,拿着文聰幼小的手去撥弄韓謙的頭髮。
「你怎麼抱着文聰過來了?還以為王遠攜家小過來,你要陪他們吃過晚飯才回來呢。」韓謙一笑,將幼子文聰抱過來,問道。
他這幾個月在北邊督戰,月前才回曆陽,幼子文聰當他是陌生人,到這兩天他抱到懷裏才不會哇哇大哭,但還是拿小手推開他長滿胡茬子的下頷,掙扎着要回到王珺的懷抱里去。
韓謙卻是故意拿下巴壓住幼子的手,拿胡茬子在他的小手輕輕摩擦。
「我那堂哥話里話外都想着見你一面,一副心思忐忑,神魂不定,我看着也心煩,便帶着聰兒回來了,着王轍、霍肖陪着他們。」王珺看着聰兒癟着臉,再叫韓謙逗下去,又要哇哇大哭了,趕緊接手抱回來,說道。
「那幾個人還守在外面?」韓謙問道。
「還在前院守着呢,我剛才就被他們纏住說了一通,他們見我沒有搭話茬,也沒有多說什麼,不過他似乎已經派人去找庭兒了。」王珺說道。
韓謙苦惱的拍了拍額頭,苦笑道:「我也是不好容易才做這樣的決定,他們也真是能折騰……」
剛要說什麼話,聽着院子外一陣腳步聲,韓謙側過頭就見之前被他拒之門外的郭榮、高紹、奚昌、馮繚、趙老倌等人隨着趙庭兒走進來。
除了韓老山,還有六名韓家的老家兵退下來後在歷陽養老,這次也都氣勢洶洶的跟着一起走進來,要找他理論一番。
「韓謙,你今日容我依老賣老一回,趕緊派人去巢州收回成命。我們也不說做斬草除根的事,也不說五馬分屍、千刀萬剮,就送一壺鳩酒叫那賊後與那幾個殺害老大人的賊宦飲下,之後再送帝孫楊汾去金陵——天下沒有誰會說你亂了大楚的法度,只會贊你恩怨分明……」韓老山顫巍巍的走過來,韓謙示意別人端來椅子,他也不坐,手腳發抖的說道。
「你早間真就下令叫霍厲帶人護送徐後及楚國公楊汾去金陵了?」趙庭兒走過來,低聲問道。
「你還嫌不夠亂的?」韓謙瞪了趙庭兒一眼,問道。
「韓叔過來找我,看他這樣子,我哪裏敢不搭理他?」趙庭兒委屈的說道。
她是能體會到韓謙下此決心的不易,這兩天漣園裏眾人都刻意避免提及這事,但韓老山帶着一干老人跑過來找她,她也沒有辦法叫他們吃閉門羹。
韓謙嘆了一口氣,耐着性子跟韓老山說道:「殺父之仇,我不敢或忘,然而徐後、章新春密謀叛變、誅殺先帝、濫殺忠良無辜,皆是大罪,送他們去金陵受審後處斬,也是以明正典、以彰國法。」
「我韓老山雖然一輩子都不算什麼聰明人,但你現在不報殺父之仇,卻將賊後及章新春等人活着送往金陵,要是沈漾、楊致堂、鄭榆這幾個老匹夫,在他們身上做文章,甚至會故意養着他們,你要怎麼辦?倘若是這樣,到時候江淮之間,誰都會拿孝道恥笑你啊,」韓老山激動的說道,「你要是嫌髒了自己的手,我們幾個老奴還能拿得動刀子,我們去巢州,你只要下令叫霍厲那小子,不要礙我們的事就行。」
「我一道命令之下,成千上萬人頭滾滾落地,雙手也滿是鮮血,說什麼髒不髒手,都太矯情、太假仁假義了,」韓謙說道,「只是拿起利刃,當武夫殺戮天下,百餘年河淮、河朔、江淮不知凡幾,不會缺我韓謙一人,這天下也早已殺得血流成河,但想要終結這武夫橫行的世道卻是不易啊。或許沈漾、楊致堂他們會在徐後、章新春等人身上做文章,陷我以不孝,但這終究還只是猜測。我現在將徐後、章新春送去金陵,倘若沈漾、楊致堂他們真混賬到僅僅是為針對我,而不對大賊誅以國法,日後我也定會將徐後、章新春等人縛來以行正典,堂堂正正治他們興逆亂、亡軍民、使江淮大地血流成河的大罪,而絕不是此時名不正言不順的去搞什麼鳩殺、暗殺。韓叔,你在我父親身邊那麼多年,你想想我父親在九泉之下,他會真希望我派幾名刺客,將徐後、章新春等人的頭顱猙獰的割下來,然後向天下人慌稱他們
第七百零六章 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