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條雙桅福船緩緩靠近港口,停泊在麻家港西面內河中,船上走下幾個身着棉甲的相識面孔,是麻貴遠行時留在望峽州、黑水靺鞨群島的旗軍。
領航船靠岸沒多久,十四艘漆黑紅帶魚眼的雙桅福船緩緩近港,五艘五百料鯊船在千料戰船的率領下緊隨其後抵達。
大船上軍兵赤衣赤襖,為首宦官披外繡紅綢的狐裘大袍立在船頭,遠遠審視着這座不大,一眼就能看乾淨的船港,氣候寒冷看上去兵力不多,人人穿鹿皮熊皮或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毛皮大襖,看上去像女真人多過漢人。
可以說分外寒酸了,但宦官卻不由自主地張口露出釋懷的笑容——他沿途經過許多地方,看慣了黑水靺鞨女真的冰屋、水湖峰簡陋的望樓,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遠征軍將士壘出寨牆、修建屋舍,甚至看上去他們還準備開墾土地,他們真的還活着,而且活得越來越好了,這難道還不值得開心的露出笑容嗎?
不!
陳矩意識到自己張開口的傻笑會露出小時候吃糖吃壞的黑牙,立即矜持地抿上嘴巴,只留下嘴角淺淺的笑意,緩緩頷首點頭。
在簇擁過來的東征軍中,陳矩發現了麻貴高大的身影,身上沒有絲毫裝飾,就像那些裹得密不透風的旗軍一樣,服制上唯一區別在於旗軍都是棕色或雜色毛皮的大襖,只有麻貴身上大襖盡為雪白,在人群中非常顯眼。
早已搭建好的棧橋不足以供龐大船隊停靠,八艘戰船分別停泊近海,放下小船往來接應兵員,陳矩所在座船先停泊橋旁,待他下船,隨船旗軍開始搬運貨物。
「在下御馬監提督太監陳矩,奉皇命九月十三自北京啟程,輾轉經天津、蝦夷衛、苦兀島、四千里百戶所至北亞墨利加,向將軍及諸位東征勇士傳話,交接一應輜重。」
陳矩說到這頓了頓,給眾人接聽皇命拜倒的機會,以儘量洪亮的嗓音道:「皇帝知諸君辛苦,特賜塞外板升田地與諸君宗族,不論蒙漢女真朝鮮,一視同仁——板升,今是大明國土矣!」
板升土地?
麻貴與麻錦等人原本聽見皇帝知道他們的辛苦臉上剛浮出的感激笑容還未揚起,又立刻僵住,這對女真、朝鮮兵聽起來是賞賜,但對漢人與蒙古人好像是懲罰,尤其他們這支遠征軍所剩不多的軍官可都是萬全等地入宣府講武堂的出身,他們太知道板升是什麼地方了。
那是塞外,沒有長城保護的塞外啊!
「這,還請督公示下,板升?」陳矩宣讀皇命,即使是麻貴也要拜倒聽命,此時抬頭滿面難以置信的神色,帶着極大的不甘問道:「我等奉皇命披荊斬棘,死者十七,數以音訊隔絕,麻某連追封都受了一次,陛,陛下將我等宗族遷至板升?」
「諸位請起,此事說來話長,還請稍安勿躁。也就是今年的事兒,咱給諸位細說,這真是陛下感念諸位胼手胝足忠誠勇敢而給予了不得的賞賜。」
陳矩正色說罷被寒風吹得打了個寒顫,這不是到這才感覺冷的,從苦兀島航行往四千里時他的秋天就結束了,他只是在想怎麼把時局的變幻向這些離家兩年余的遠征將士說清楚。
他清清嗓子,道:「近些年北疆將帥正值青黃不接,塞北看我邊將年輕,以為軟弱可欺。今年初,俺答向皇帝索要封賞,還威脅若不給封賞便要兵戎相見,一時間塞外各部洶洶,大有再興兵禍之意。」
麻貴瞪大眼睛罵道:「欺人太甚,麻某可以出戰!乘船回去便戰!」
「將軍不必性急,陛下沒有辦法,只能請宣府講武堂任職講師安享晚年的馬帥任鎮朔將軍,馬帥上任整頓兵馬兩月,率騎兵出塞於板升、塞內於宣府郊外,多次遊獵。」
說到遊獵二字,陳矩面上帶着耐人尋味的笑意,道:「塞外各部皆傳『馬太師歸也』,各部偃旗息鼓,俺答派騎手扣關至京師奉表謝罪,痛悔前過,一場兵禍消弭無形,愛出歪主意的東洋陳大帥向朝廷傳信,說皇帝知道俺答是受奸人蠱惑,這次不懲罰他,但要他交出蠱惑他的奸賊,並收其部,遣其部眾充軍役,並割取板升三百里以示懲戒。」
「咱爺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俺答不但同意,還特痛快地將兩個被封為指揮使的部落首領交送口市,咱出海時,俺答正與馬帥商議交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