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同趙士楨合計讓他將李贄帶回墨縣,卻沒想好以如何一種開場白相見,因為他的打算是先讓李贄住下,細細考慮一番,再想讓他做什麼工作。
因此趙士楨接上李贄,去常勝縣吃了頓飯、換了比港口舒服多的縣衙知縣宅子裏借住一晚,第二日清晨便啟程朝着墨縣來了。
一路上趙士楨挺高興。
雖然李贄看上去瘋瘋癲癲,但並沒有徐渭那麼不易相處,恰恰相反,趙士楨覺得非常舒服。
他知道,聽幕主陳沐那意思,就是想把李贄也弄進東洋軍府,趙士楨一開始也有這想法,誰嫌人才多呀。
雖然他不認識,但李贄當過教諭、國子監博士、姚安知府,明顯是有很高才學的人。
他一見到這個人,就知道這會是自己今後的同僚,無他,軍府書記工作太忙太累,徐渭又是個誰都使喚不動的主兒。
趙士楨可太希望能再來個幫閒了。
想不到一經交談,這個人很真性情,腦子裏想得開、眼睛裏看不開,什麼都能理解,但能理解的事不能接受的也很多,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喜與怒,都在臉上。
這對趙士楨來說……可太容易相處了呀!
路程不遠,走了兩天,剛渡過白馬河,他跟李贄就已經有點忘年之交的勁頭了。
因為他們聊到了四洋軍府的職能,聊到了陳沐。
談到南洋軍府、東洋軍府,趙士楨顯然會感到不好意思,但這事在他看來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便大大方方說了:「大帥於閣臣、先帝當面請設南洋軍府,為的就是兩點。」
「先生是泉州人,知曉沿海那些年的倭亂,那西夷葡夷屠城滅國霸佔商路,時常侵入沿海,奪貨燒屋、掠賣女子無惡不作。」
「夷商開軍船炮艦,船員負盔甲持火器,尋常商賈不得其爭利;而海上有力之人,亦是倭寇俱在陸地叫官府殺了,這份航船一趟,十倍百倍的利潤,便叫其佔去。」
「大帥是沿海旗官出身,靠着平倭任了指揮使,深知海運之利,更知朝廷才是百姓出海經商的靠山。」
「設立海外軍府,是為競爭,也為謀利,其實讓大帥自己說,他會說就是為了個餅子。」
「噢?」
李贄前面聽着緩緩點頭,這些關於陳沐的事,他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但總的來說其實到東洋來,就是衝着陳沐來的。
不過他確實不知道關於餅子的故事,問道:「陳帥出海,是為了餅子?」
金餅子?
面對李贄的滿面不解,馬車裏的趙士楨閉上眼睛陷入追憶,不知不覺,那已經是很遙遠的故事了。
「那時先帝在位,趙某還是太學生,說是遊學京中,其實也不過是為謀個出路,靠給人題字、編寫報紙賺些銀錢,生計艱難,年輕,什麼都有,就是沒錢。」
趙士楨這話,讓李贄深以為然,他也慘得很,而且不像趙士楨,他是整個前半生都慘得很。
李贄出身家裏窮,父親是教書先生,二十六歲那年整個家族湊了些錢,才讓他有了考舉人的盤纏,考上舉人卻再沒錢進京趕考,家裏也急需他的收入養家餬口,只能去參加工作。
他這個官,是靠親族資助,才有財力考上的。
受了別人的好處,自然要履行義務,否則就是忘本……要以微末之職的俸祿與手上那點微小權力,擔負起整個家族的生活與光耀。
幹了幾年教諭、升任國子監博士,沒幾年趕上父親過世回鄉丁憂,回家沒來得及守孝,就趕上了倭寇圍城,率領宗族投入守衛泉州的戰鬥。
守孝三年再去北京,沒過多久祖父又去世,他的俸祿微薄,奔喪又斷了收入來源,只好把家搬到曾經當老師的河南,給妻子買了幾畝田,讓她帶着女兒過日子,自己請假回原籍泉州奔喪。
他離開輝縣那三年,正趕上輝縣旱災,幾畝地只能收上來幾斛糧食,兩個女兒因為病餓相繼死去。
如果不是李贄的朋友鄧石陽接濟二兩銀子,並跟好友們寫信募到點錢,李贄的妻子都熬不過去。
這樣窮困的歲月一直到他當了姚安知府,
第二百九十二章 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