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考試就這樣平靜過去。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孫博然在觀察考生的時候有意避開了許問,只匆匆掃過一眼,並沒有在他身上留意。
按理說,場內另外有吏役巡邏,主副考官都不必一直留在這裏,但孫博然一直沒有離開的意思,兩名副考官也只能陪着。
傍晚時分,暮色漸漸升起,差役送來熱騰騰的飯菜,兩名副考官對視一眼,表情微妙。
孫博然這意思,難不成是要在考場過夜?
「不是什麼好東西,隨便吃吃。」孫博然招呼兩名副手。
「四菜一湯,還有白米飯,這還不是好東西,還有什麼算是?」雲際遠笑着說。
「是啊,以前咱們做活的時候,主家要有一飯一菜,那就是太看得起咱了。」劉修感慨。
「你還吃得上大白米飯?你運氣不錯啊,主家仁厚。我四十歲以前不知道白米飯是什麼滋味,窩窩頭裏能摻上一半的白面,那就是上好的吃食了。」雲遠際對着劉修搖頭。
「那當然是,年輕時哪有那麼好的東西吃,也就是資歷深了,手上的活精到了,才有好主家高看你一眼,賞個好的。」劉修說。
「所以還是皇上恩典,給了百工試這登天之階。」雲遠際輕聲嘆了口氣。
劉修輕聲附和,孫博然沒有說話。
毫無疑問,對於很多工匠來說,百工試是一次絕好的機會,是他們提升社會階層的唯一通道。
有時候,你吃什麼用什麼不是看你有沒有錢,而是看你處於什麼樣的位置。
三人吃完飯,天色已經幾乎徹底黑了下來。
這時,燭火在帷幕間一點接一點地亮了起來,把巨大的黑影投在昏黃的幕布上。
「三天時間還是有點緊的,孩子們都要挑燈夜戰了。」雲遠際看向下方,一邊擦嘴一邊說。
孫博然向後招了招手,一名差役提着燈籠上前。
「我要下去看看,兩位是跟我一起還是……」
孫博然話還沒說完,雲遠際先一步站了起來,笑道「剛巧,我也正想着去看看。」
劉修當然也沒有意見,三人很快一起站起,由那個差役領着走下了牆頭,來到考生們的帷幕外面。
離得最近的是和光縣物首的考場,他的帷幕格外亮一點,劉修盯着那光亮道「這點了得有五根蠟燭吧?」
「和光縣,有錢。」雲遠際笑着說。
三人當然不會進去,不過透過映在幕布上的影子,他們足以看清裏面的考生正在做什麼。
點了這麼多蠟燭,這位上屆物首當然沒不是用來玩的,他正在伏案工作,左手執着什麼,右手在不停地動作。
「雕花。」雲遠際肯定地說。
「進展挺快啊。」劉修說。
現在就雕花,表示前面工序,譬如對百寶箱的定型分格已經全部完成了,進度的確不慢。
兩名副考官咬了一會兒耳朵,孫博然抬腳繼續往前走,他倆也迅速跟了上去——面帶微笑,並無絲毫留戀。
他們所謂的進展快,是針對學徒的實力來說的。
這種在他們看來依靠經驗的東西,對他們這樣的老工匠來說不可能有什麼難度。
第二個幕布裏面也亮着,沒頭一個那麼亮,但看這樣子顯然也沒打算浪費晚上的寶貴時間。
三人同樣在外面稍微駐足,然後離開。
他們一個帷幕一個帷幕地走過去,頭五個全部都亮着。
「縣物首並非沒有來由,這些小子們的確勤奮。」劉修輕笑着說。
結果他才邁出一步,就看見了接下來的第六個。他這句話的尾音還沒吐完,就閉上了嘴。
他只能閉嘴。
眼前的幕布一片漆黑,裏面安安靜靜,沒有半點聲響,顯然,這位考生已經睡着了。
天剛黑就睡覺,這作息也真夠……
「是忘記帶蠟燭了?」劉修忍不住問。
「不至於這麼糊塗吧……」雲遠際喃喃道。
孫博然回頭,從頭數了數,說「這是第六個?是……」
「於水縣物首。」雲遠際記得很清楚。
「嗯。」孫博然盯着幕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