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德武沒什麼文化,申訴狀寫得囉里囉嗦,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足足寫了20多頁,還沒有重點,如果是寫小說的話,完全會被當成是水字數,也難怪法官看不下去。
可是看得出來,他很用心,甚至還有目錄,材料整整齊齊的夾在拉杆夾里,可以像書一樣翻頁。
這是大叔自己手寫之後,到複印社花錢打出來的。
雖然鄭德武寫得羅嗦,可是用心的話,並不難弄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事情發生在九年前,不過這份申訴材料卻是從十年前開始寫的。
十年前,包家營村。
村里招商引資,準備把村裏的集體土地賣給一家化工顏料公司。鄭德武的母親李雪蓮以前在外面打工,有點見識,知道這樣的化工廠建在家門口可能會影響人的健康,於是聯合村民反對,算是把這件事給攪黃了,也因此和村長包老大一家結怨。
轉年,包家營村城鎮化改造,徵收時,李雪蓮準備給二兒子娶媳婦的那間蓋了兩年的新房成了違章建築,不但沒拿到一分錢,還被包老三帶人給強拆了。
老太太不服,去縣裏告狀,去了三次,第一次回來,氣得一句話不說,第二次回來,衣服被人撕破了,頭髮也掉了一把,第三次再去,回來的是一具屍體。
……
看土匪攥着自己的申訴材料氣得渾身發抖,鄭德武也不睡了,披着衣服坐到床邊,接着講起了下面的故事。
「那時候家裏日子還可以,我整天遊手好閒,也不干正事,跟村里不三不四的那些小子一起喝酒耍錢,家裏房子被拆了我才知道。」
土匪索性把材料放下了,聽當事人講述可能更清楚一些。
「我當時就想找包老三玩命,我媽給我按住了,說這事我們哥倆誰都不許摻和,她去縣裏要個說法,包家在鄉里橫行霸道,到縣裏肯定能告倒他。」
可是說法沒要來,反把命扔進去了。
「我要是跟着去就好了啊……」
哪怕已經過去了快十年,鄭德武一說到這還是忍不住要掉眼淚。
「我是老二,我媽從小就疼我,什麼都不用我干,我也習慣了,家裏的事也都不管,反正有我媽呢!」
土匪聽着,感覺這時候少了一壺酒。
「那天我喝了不少,派出所通知我去認屍,我當時都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去到縣衛生所的時候,我媽最裏面的那間屋裏停着,警方說是突發心臟病——我媽哪有心臟病啊!」
「屍體我看了,一寸一寸的詳細看了,胸口、肚子有幾個地方有淤青,仔細看還能看到像是燙傷的那種痕跡,後來我把照片給人看,他們說有可能是被電棍打的,我認識個人,他被電棍突突過,他告訴我電完就回留下那樣的傷。」
「我媽死的不明不白,我當然不能幹,那時候也年輕,拎着斧子就去把包老三家給砸了,一拳打掉了包老三的門牙,判四年!」
輕描淡寫,說得全無激情。
或許在裏面蹲了四年,什麼激情都沒了。
「進去之前我跟我哥說,媽是被人害死的,屍體不能火化,我哥人老實,他沒敢像我一樣鬧,不過火化屍體同意書他一直都沒敢簽。」
「包老三說,你別想活着出來,可是我出來了,這事沒完!」
之後便是慢慢的上告之路。
四年後出來,物是人非。
四年的沉案,不需要包家暗中下絆子,誰都不願意把蓋子掀開,他四處走訪,四處碰壁,前後十一次進京,省里更是去了無數回,各路衙門真的就跟傳送門一樣,從這個衙門進去,被傳送到另外一個衙門。
只是,傳送的過程得自己買票。
「中間我還被勞教了一年半,說我尋釁滋事。」
鄭德武輕描淡寫。
被拘留過,遣返過,住過上(那個)訪村,蹲過黑監獄,還認識了一大批訪友……
「我媽在冰櫃裏躺了九年了……」
「九年前我二十六,今年我三十五……」
「連我哥都讓我算了,可是我要是不給我媽要個說法的話,她閉不上眼啊!」
鄭德武說得滿臉淚痕,「我媽從小就最疼我,可是我沒盡過一天的孝!她就這麼一個人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