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幾步,江亦嘉似乎想到了什麼,輕咬下唇,停下來,對婢女道:「你們先走,去街頭等我,我想起還有一樣東西沒買,這就回去。」
又把硯台小心翼翼地遞給婢女,囑咐道:「這是給三哥的生辰禮物,仔細一些。」
婢女不疑有他,接過硯台以後朝着街頭走去。
江亦嘉轉身。
馬車內的人剛好抬眸望過來。
二十多歲的四爺,成熟俊逸,目光卻有一種超然物外的自然而然,篤定,冷靜,仿佛看的並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單純地欣賞一件物品,或者,只是他剛好要看的東西在她背後而已。
江亦嘉突然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仿佛自己所有的心事在這一刻全都被掰開揉碎攤在他面前。
這樣的認知讓她覺得心慌意亂,心思百轉千回以後,還是轉了身背對着他,沒敢往前一步。
夕陽微垂,橘色天光散落,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她的背影纖瘦而俏麗,有一種說不出的瑰麗之美。
馬車並未停下來,那匆匆一眼很快就換成了別的風景。
杜程均收回視線,吩咐車夫,「回去吧!」
江亦嘉深吸口氣,像個做了虧心事的孩子,腳步匆匆逃離現場。
到街頭的時候,婢女問她,「姑娘,您不是回去買東西了嗎?」
江亦嘉回過神來,「哦」一聲,「去了才知道,剛賣給一位客人了。」
不等婢女細問,她又說:「回府吧!」
這一夜,江亦嘉翻來覆去睡不着,腦海里全是白天見到的那雙眼睛,以及那道明澈冷靜的目光。
她乾脆起身,穿好衣裳去了母親徐氏的屋裏。
父親最近又納了幾房美妾,一般情況下不會宿在母親這兒。
見到江亦嘉大半夜過來,徐氏很吃驚,「亦嘉,這是怎麼了?」
江亦嘉沖她一笑,「娘,我今天晚上想跟你擠一擠,說說話。」
徐氏眼窩一熱,心下欣慰,她們母女似乎很久都沒有在一塊兒說說體己話了。
躺上床以後,徐氏忍不住問她,「亦嘉,娘怎麼覺得你好像有心事?」
江亦嘉翻個身,直接抱住徐氏,往她懷裏蹭了蹭,其實有好多話想說,可真和母親躺在一張床上的時候,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徐氏見她撒嬌,寵溺地摸摸她的腦袋,又說:「都要出門子的大姑娘了,還是這麼孩子氣。」
聽到「出門子」三個字,江亦嘉目光黯了黯。
過了許久,江亦嘉才啞着聲音問:「娘,你知道杜家四爺嗎?」
「知道啊!」徐氏道:「他還是奶娃娃的時候我見過好幾次,那小模樣兒,生得白白嫩嫩,一雙眼睛可漂亮啦,只可惜他身體不好,常年不在大院裏,長大以後是什麼模樣,我還沒得見過呢,不過小時候就長得那麼好看,想來長大後也不會差。——對了亦嘉,你上回不是去杜家看老太太嗎?有沒有見着你那位四叔?」
江亦嘉猶豫了半晌,點頭,「見着了。」
「那他身體還好吧?」
徐氏只是個深宅婦人,常年被丈夫冷落,若非有兒女傍身,她在這府中的地位連個妾都不如。
也正因為如此,徐氏身邊伺候的人沒幾個是真心的,對於外頭的消息,基本都是人家熟知了嚼爛了她這裏才會知道。
杜程均要衝喜這事兒,徐氏就更不知道了。
「似乎不怎麼好。」江亦嘉說到這裏的時候頓了一下,眼神飄忽,腦海里不期然浮現了杜曉駿因為四叔的病情而眉頭不展的模樣,繼而又是杜程均那張乾淨無塵的臉和一雙深刻幽邃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心中那個想法很大膽,也很荒誕不經,可有的事,開了弓就沒有回頭箭。
從她做了決定的那一刻起,就沒想過再收手。
徐氏微驚,「不怎麼好?莫非更嚴重了?」
「嗯。」江亦嘉清清淡淡地應了一聲,不等徐氏多問,她已然陷入了沉睡,均勻的呼吸聲昭示着白日逛了一趟街有些乏了。
——
神機營被炸毀,弘順帝損失慘重,這幾日錦衣衛一直在查事情的起因,但不管怎麼查,結果都是看管火器的那一班人玩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