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來做客,這就是過年期間章家最大的活動了,破五的餃子和迎神鞭炮,初七人日子的麵條,對其他人家來說可能是個活兒,對於章晉陽來說那就不叫事兒。
初八倒是在沒上陪着史蘭逛了一天,這一天各個買賣家都開門營業了了,家家的放鞭炮,而且過年的氛圍還沒散去,有一些個民俗——不知道從哪裏來了一隊隊的秧歌隊,哪家放鞭就在哪家門口跳。
店主人一般也就樂呵呵等着一個圈轉完(一隻曲子從頭到尾),就灑出喜錢下來,算是謝意。
可也有那個不想謝也得給錢的——當然,不是那些收規費的,人家也過着年呢,沒功夫出來討厭來。
這是漸漸消失,很快又變了味冒出來的一個群體,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丐幫。
這些人算是淨衣派,和平時里骯髒不堪或者殘疾或者痴傻的,總窩在街角,面前放個破碗破盆兒的污衣派大大的不同。
一般兩人一夥兒,一個拉弦兒或者彈弦兒,拉的弦通常是板胡兒和二胡兒,彈的弦多數都是單弦兒,另一個有拿雲板或者快板兒的,也有空着手攥着拳的。
到了買賣家門口,拿樂器的就先打出一個長調兒來,就算是戲曲里叫板的意思,和評書甩那塊木頭都一個目的,吸引人注意,讓大傢伙兒知道他來了。
然後那個拿板兒的就開始唱,無非是些恭賀的詞,「我來到這個店門口兒,探着頭往裏瞅,門口兒這個小老闆呀~,吶看着人就麼(沒)煩愁……」,來點喜慶調兒唄,反正是蓮花落,唱什麼詞兒也自由。
這個你就得給錢,賣藝也算不上,因為你要是光聽不給錢,唱個兩三段他就開始罵人了,唱着罵,比剛才那個賀喜詞兒調門都高,「哎呀~這個店裏頭那麼黑呀~,人看着打揪揪(心煩,要打架),買的那個面吶,那蒸不出來伯(白)饅頭……」
先不說大過年的第一天營業就被人堵着門口罵街多晦氣,關鍵是國人有那個好看熱鬧的,好好的賀喜詞不愛聽,就愛聽那個糟損人的,圍着看也就罷了,聽到那個激烈的地方還叫好。
「店裏頭~的老闆娘兒,夜夜你都換新郎~,小老闆兒,你別心慌,靴兄靴弟你招待忙,買賣興隆達三江……」
你要是揍他一頓吧,幹這個的都是上了歲數的,年輕的那就能賣力氣吃飯了,一把年紀,頭髮鬍子連眉毛都白刷刷的,到時候一拳躺地下,你就多了個爹啊。
所以有那乾脆的,也不等人家唱,樂器一響,裏頭就送出兩塊錢來:「去!上對面那兒罵去!」——他和對面的那個有矛盾。
也有愛熱鬧的先甩下兩毛錢:「來吧,老爺子,亮亮口兒,先來一個四喜財(太平歌詞《福祿壽喜》),唱得好還有。」
「新年新月度新春,花紅對子貼滿門,天上財神來進寶,我把元寶抬進門,一送金,二送銀,三送搖錢樹,四送聚寶盆,聚寶盆內插金花,富貴榮華頭一家!~發財啊掌柜的!」
聽得好了,這邊店家掏出錢來,連着唱,逛街的大伙兒也都圍着聽,也有講究人,打零錢,算是贊助,不能讓店家一個人花錢大夥聽啊,那多不好意思。
但是這裏面呢,也有規矩的。
店傢伙掏出錢來:「來吧,四喜財,掌柜的愛聽。」
兩人一對眼,不行,不會,那就算砸鍋了,趕緊的,鞠躬道歉:「您看我們,也不是專業的,就過年出來蒙兩個錢兒花,您大人大量……」
給人家唱幾句喜詞兒,還得挑着自己拿手的調兒,賣力氣唱,唱完了鞠躬走人——這個是不能收錢的,砸鍋了麼,人家點了,你沒唱上來啊。
這個年頭,還有是有這個傳統技藝的,過幾年就都看不見了,所以章晉陽拉着史蘭,追在人家屁股後面,挨家得聽。
不過會江縣城,也就是會江鎮沒多大,一個小時轉了一圈不說,也沒有那麼三兩個專業的,還是扭秧歌的多,所以到後來他們兩個還是去看扭秧歌了。
等到了過了初八,春節就差不多了,該上班的上班,該寫作業的寫作業,也就是現在沒有補習班,不然孩子們的假期正經的就算是結束了。
史蘭有規規矩矩的在家寫寒假作業,還要預備下學期的功課,就不怎麼來找章晉陽了。
直到正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