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緊要,那自然是田地了」,老么這句平實無奇的話卻令梅思源腦中一震:「這位老么大哥便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百姓,常年勞苦卻連半壟田地亦不可得。欲令生有所養,老有所終,將何其艱辛?為官經世,不過使耕者有其田,災年能裹腹,冤屈得伸張。而其時治下,富戶圈田連綿千百頃,致貧者無有自耕,只得委為佃農,豐年尚不得幾頓餐飽,平年挨餓自不可免,災年不為餓殍已是萬幸,實在可憐!思源從仕十餘年,雖事必盡其力,始終難止民生愈苦,實在慚愧!」
梅思源望着老么,再問道,「你家中有人丁幾口?」神情像極一個暖心友人。
「嘿嘿,我和婆娘帶着兩個娃兒。小的男娃子六歲,大的女娃子九歲了哩!」老么言語間,滿臉知足的溢笑。「如何不滿足哩!自己和婆娘可以給東家侍農田換米食,閒時上山打些野味,采着漿果子,兩個娃兒也少有餓着,自己還待求些甚麼?」
「我給你十畝地。」梅思源突然說道。
老么茫然望着梅思源,似乎沒聽清他說了甚麼,又似不相信自己聽到了甚麼。
「我給你十畝地。」梅思源再一次說道,「你尋得了鹽礦,鹽政司獎你十畝地,如何?」
老么雙手交叉搓着,眨了眨眼,緊盯梅思源,顯是已經聽清楚了他講了甚麼,卻似乎還不敢相信。良久才潤了潤喉,說道,「這個,這個……」
「朝廷獎有功,不繳稅賦,田裏打了多少糧食,便自己得多少。」梅思源再解釋道。
老么眼裏漸漸有淚,顫顫巍巍從座上起身,驀然重重跪倒在地。梅思源伸手要去扶起,老么不肯,伏地啜泣,腰背隨着輕輕震動。
冬里鄉野的夜,漆黑如墨,靜謐如定。「喔~喔~喔!」一聲雞鳴響起,打破了它的安寧。
「你怎就起了?外面還黑着哩!」黑暗中一個婦人迷糊言道。
「有甚麼打緊!昨晌,梅大人要我今早領他去我尋的那鹽洞,可不得早些去候着?」老么並不去理會婆娘。至於此刻,老么都覺自己尚在幻夢之中,「我真真有了自己的田壟?」。忙伸手往草蓆下一探,「田契在着哩!」漆黑中,老么笑的臉上如丘壑一般。想起昨日,那實在是自己一生中最是開心的一日。既得梅大人請吃了一頓大飽餐,而後又得大人送了十畝地,臨行便從東家那裏拿到田契。今日回味來,猶覺難以相信。但田契既在、桌上的飯食仍在,又不由老么不信。當下麻利收拾好,兜着一個熟薯瓜便出門了。
草木還結着霜,老么卻一點不覺冷。
「甚麼人!」老么才剛近了朱府宅院,便聽一個冷厲聲音驟然從高處傳來,嚇得老么不覺「哇」出聲來,忙回道,「我是朱老么,來此間候着梅大人。梅大人要我今早領他去山裏。」
「你且先等着。」昨下半夜是雲鵠值守,哪裏想到這都還不可見五指,老么竟已來門外。
「吱~」,朱府裏屋傳來一開門聲,只聽一人說道,「是老么來了麼?請他先進來候着。」梅思源被雲鵠一聲冷喝驚醒,猜是老么來了,即謂雲鵠道。說完話,起身點了燈盞,一陣洗漱。一眾隨從早已習慣淺睡淺眠,既聽得梅思源和雲鵠對答,匆忙起身準備。
「老么大哥,你可真起的早!」梅思源儀容理畢,走到偏廳,正見老么勾着腳弓着身坐在四角圓凳上,乃笑着招呼道。
老么正自責間,聽梅思源走來問,當即起身回答,「唉!我真笨的緊!」說完握拳打頭,「竟這麼早把大人驚起了!」心裏悔想,如果自己離宅院遠遠候着,想來這位瘦高兄弟也不易發覺我,便不至於吵醒大人罷。
梅思源見老么神情,實在言真意切,心裏一暖,勸道,「這有甚麼打緊的!我亦向來不喜多眠,想着今去鹽洞,正欲早些出發才好呢!」老么聽了,果然一喜,嘿嘿笑道,「就怕驚着大人休眠,嘿嘿,那可好,那可好!」
梅思源謂一旁雲鵠道,「今也無甚事,你今便在這裏先歇着,叫他們七人陪着去便是。」雲鵠聽了,執禮退下,通知其餘七人去了。不一會兒,七人皆勁裝而來,顯是專為便利山間行走。
人既齊了,九人便摸着黑行進。
「這裏有塊石頭,可小心着腳下!」、「右邊是個爛泥窩子,莫踩着哩!」、「前面兒有
第〇三三章 盲山鹽場初定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