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那人身穿白衣。
世上有很多驕傲孤高之人,但和這名白衣人相比,恐怕會不由得自慚形穢。
因為一座極高的雪峰,哪怕只是矗立在哪裏,千百年不動,也依舊會讓人心生敬畏。
這名白衣人靜靜而來,給人的感覺,卻就像是一座冰冷而不見頂的孤高雪峰。
看着這名白衣人,顧離人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認出了這人,笑着很認真的問道:「百里流蘇,你總是身穿白衣,不是容易髒?」
百里流蘇愣了愣。
他之前並未見過顧離人。
哪怕是那日顧離人出山出了一劍,出的那劍和說的那些話他都聽人說了,但道聽途說總是不如見人直接。
他看出顧離人是真的灑脫隨意,只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對方會忍不住笑着對他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真元激盪,自然就潔淨,不容易髒。」他愣了愣之後回答。
余左池和他去鏡湖劍會時相處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對這名岷山劍宗的修行者,余左池的評價是太不容易親近,話太少,而且聊天太過正經,容易將天聊死。
顧離人卻是覺得有趣,看着百里流蘇又是笑了笑,道:「話雖是這麼說,但時常沾染東西,時常要用真元激盪,不免有些麻煩?更何況白衣太過顯髒,越是潔淨,越有東西沾上,便越是覺得刺眼,就越是忍不住要用真元激盪…這真的很耗神。」
百里流蘇又是愣了愣。
顧離人的話和余左池一樣多,但同樣不令他討厭,而且此時這些像是玩笑的話語,卻讓他覺得很有道理。
「只是我性喜白色,而且一直習慣白色,穿衣便不用想着要穿什麼顏色,會變得簡單一些。」百里流蘇說道。
「這世間任何的道理,都敵不過喜歡,喜歡就好。」顧離人微笑看着百里流蘇,道:「今日你神清氣爽,劍意飽滿,大踏步而來,是想和我比劍?」
百里流蘇肅然,「已是覺得不如,但光是看看不如,便總不如試劍,試過劍,才更容易清楚哪裏不如。」
顧離人點了點頭,他很自然,沒有半分驕傲。
哪怕當天他一劍震懾所有強者時,他也並沒有半分驕傲。
「那日沒有一個人敢和我較劍,你今日見了我想出劍,便已超出他們所有人。」他平和的看着百里流蘇,說道:「我師兄余左池說的不錯,當世有希望破八境者,你應是其中之一。」
百里流蘇也平靜道:「你到了何處?」
顧離人道:「七境之巔。」
「連你也未破八境?」百里流蘇有些吃驚。
顧離人卻是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境界之劃分,只是世人對力量的強弱,搬運天地元氣之數量所做的區分,至於戰鬥和殺人,又是另外一回事,那些俗人看不穿,你又何必看不穿。」
百里流蘇眉頭頓時深深皺起,他認真想了想,道:「說的是。」
「萬物極盛而衰,花開到最濃艷時便往往會凋零,然後會結果。」顧離人看着百里流蘇,道:「只是結果這種事情,不可預知,即便如我,也是要真正踏出那一步之後,才知八境到底如何。」
「你如此隨意,還有牽掛?」百里流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用很緩慢的語氣說完了這句話。
顧離人的這句話之中有着很大的深意,甚至事關七境和八境之間的修行。
這種胸襟,足以讓他敬畏。
「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缺水會渴死,沉於大河中會淹死,若無牽掛便是非人,冷漠如石,我之劍意,始終來自於熱烈飽滿的情緒,若是斷絕羈絆,我的劍意便成風中之燭。」
顧離人淡淡的笑着,他想到了應該在去往齊雲洞路上的王驚夢,他便更覺得滿意和滿足。
「受教了。」
百里流蘇越來越肅然,他認真的躬身行了一禮。
「你小心。」
然後他抬起身來,看着顧離人更為認真的說道。
他知道顧離人比他強很多,只是他同樣很清楚,像他和顧離人這樣的修行者的比劍,會十分兇險。
第三十章 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