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東郡的人當然覺得膠東郡有千般好,但是越來越多膠東郡的人卻發現長陵有萬般好。」
鄭袖細細的嚼着筍,她吃的不算細氣,但也不粗魯,「最關鍵的是,要想獲得更多,便越是要和人打交道,打的交道一多,便越是不服氣。更何況很多人在一個地方呆的太久,也會厭倦,也會不滿足。」
王驚夢安靜的喝着湯。
他不算是特別內向的人,但他很擅長做個安靜的聆聽者。
積累,壯大,然後爭雄。
膠東郡的歷史和絕大多數門閥沒有區別,他不在意膠東郡是如何到長陵,只在意此時對面這名少女的情緒。
「每個人所處的位置天生是不一樣的。」
鄭袖看着在湯汁中翻騰的青花魚,「我們那裏的人覺得即便是鹹魚在長陵都能翻身…這就是他們的野心,但我卻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要麼順從他們的野心,要麼就是在膠東郡悄無聲息的消失,就像是海浪卷在沙灘上衝起的泡沫。」
「但是從小我就擅長贏…所以我在長陵也很想贏…到了長陵,會覺得有機會來看看外面更廣闊的世界也不是壞事。」
鄭袖很罕見的淡淡笑了起來,「而且贏的越多,我就越能想做我想做的事情,比如在今晚還能在長陵亂走,還能來這裏喝魚湯。」
「你喜歡膠東郡嗎?」王驚夢認真的問道。
鄭袖的眉頭微微挑起,在湯汁中升起的白色霧氣的縈繞之中,她認真的想着。
這應該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然而不知為何,卻讓她覺得很難回答。
她仔細的回想起很多自己在膠東郡的片段,卻發覺自己好像從中找不出多少快樂的時刻,似乎哪怕當時覺得快樂,現在想起來卻似乎很傻,很沒有意義。
她慢慢的搖了搖頭,「至少是不太喜歡。」
王驚夢忍不住笑了笑, 「看來真的不喜歡。」
他的笑容里藏匿着掩飾的同情,一個人若是連自己的家鄉回憶起來都沒有多少愉悅的感受,那便只能說明對那處地方實在沒有好感。
從某種意義而言,他為鄭袖感到幸運。
如果說膠東郡是一個池塘,那她至少已經能夠跳出這個池塘,到外面更加廣闊的天地。
「你呢?」
鄭袖看着王驚夢,問道。
「我沒有太多想法,走一步看一步。」王驚夢想了想,認真道:「隨遇而安吧。」
「也很好,便不會有太多的煩心事。」
鄭袖也笑了起來,道:「我在想那些被門閥或是宗門着力培養的天才便沒有你這麼自由,他們背負的東西太多,在修行時反而不會輕鬆。」
鍋里的熱氣漸漸籠罩兩人。
因為沒有什麼客人,店裏的老闆娘也開始在摘菜,將筍的筍衣剝開。
她知道經常去看客人很不禮貌,但她還忍不住看此時這店裏唯一的一對客人。
她覺得這一對客人真的很般配。
這名少女真的很好看。
她的記憶里,她在長陵還沒有看過比這名少女更好看的。
不過她覺得這名少年也配得上。
這名少年看上去很踏實,很溫和,沒有長陵許多年輕人那種浮誇的感覺。
而且氣度這種事情真的很難說,她覺得這兩個人的氣質也很配。
不遠處有馬蹄聲響起。
王驚夢和鄭袖抬起頭來,兩人看到不遠處有一輛馬車行過。
這輛馬車的車簾遮掩得很緊實,看上去裏面應該是名女眷。
在這深夜裏趕路的馬車應該也有些特別,只是鄭袖很清楚這輛馬車不會有什麼危險,否則膠東郡的那些人也不會放這輛馬車過來。
馬車出現,又消失,遠去。
關於這輛馬車中人,王驚夢一瞬間也有着無數的猜想,但他卻怎麼都不會想到,其中坐着的是公孫淺雪。
公孫家的馬車有些特殊,車廂內的頂上鑲嵌了一些細細的夜明珠,看上去像是璀璨的星空。
車窗的兩側有一些折光的銅鏡片,可以看到一些車外的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