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去重山劍院見了赫連重蓮。然後去靈仰劍院見了霍桐,接着又去心間宗找了陳流雲。」
長陵寒冬里的皇帝寢宮之中溫暖如春,但那些紅彤彤的炭火卻始終無法驅散籠罩在這寢宮之中的死亡陰霾和腐敗氣息。
寒冷更容易讓體弱的人患病,對於病重的人而言,更是雪上加霜,但這種炭火帶來的溫暖的同時,卻也更容易蒸乾這殿內的水汽。
即便宮人時刻更換着藥湯,讓藥氣伴隨着白色的水汽不斷蒸騰在這殿內,但病榻上的老皇帝還是比以往更加容易咳嗽。
他的肺腑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結冰了一般,但他不斷的咳嗽,卻不能咳出冰渣,只能咳出一些黑色的淤血。
然而聽着宮人不斷回報的宮外傳遞而來的消息,老皇帝的臉上卻是出現了一些久違的和煦神色,就像是來年的春光提前落在了他的身上,刻入了他的皺紋里。
他的病榻前方不遠處賜了座,坐着的是一名和他差不多年紀的老人。
這名老人叫做徐森,他曾是這座皇宮裏的伴讀,在老皇帝還是太子時,他是老皇帝的同窗,後來很多年後,他成了這座城裏的重臣,又過了很多年,他和皇帝有很多意見不合,便告老還鄉,之前,他已經十餘年沒有回到長陵。
此次他被請回長陵,再次回到皇帝的面前,他看着病榻上的皇帝,心中生出千般滋味,只是修心閒散了十餘年,他隨遇而安,皇帝算是告別麼?抑或是想要交待什麼?他也只是安靜的坐着,侯着,不去猜測皇帝的心意。
「王驚夢去重山劍院見赫連重蓮,是因為赫連重蓮是邊民,在長陵先前很多人看來,她都甚至不算是大秦的子民,她在長陵將來恐怕很受排擠。但王驚夢和她比劍,所表達的態度,便是既然長陵是海納百川的大城,別說是來自邊地的劍師,即便是別朝的修士定居長陵,只要有心歸附,那亦然是秦人。如此態度,雖然未必能被全盤接受,但至少僅此一戰,長陵對於那些邊民的態度就會截然不同,而那些邊地的民眾,對長陵的態度也自然有些改觀
。邊民雖然弱小,但依舊是大秦邊境上最重要的一環。這些人的心之所向,甚至能夠決定將來一些邊郡的歸屬。」
「他去找靈仰劍院的霍桐,是要讓人覺得,無論是關中的富貴門閥,還是別處的寒門子弟,無論是在修行之途,還是在今後的軍功賞罰之中,都要秉承公平二字。這其實便是變法的根本。」
「他去找陳流雲,是想幫陳流雲破境。他是要讓人看到陳流雲這樣能夠在逆境中破繭而生的修行者,足夠值得所有人的尊敬,他想要讓長陵所有的年輕修行者明白,一時的勝負不算什麼,關鍵在於,有沒有跌倒後爬起的勇氣。他想要讓秦人擁有跌倒後,可以再次站起的勇氣。而所有人,應該為這種勇氣而驕傲,並非一時的勝負。」
病榻上的皇帝不斷輕聲咳嗽着,只是他的精神和心情卻似乎要比之前數年任何時候都要好,他聽着傳遞而來的訊息,眼中也有些異樣的光彩,似乎這些事情都甚至讓他想起了年輕時候,似乎他也年輕了起來,正在外面親眼見證着這些畫面。
「王驚夢是天生的劍首,他擁有無與倫比的修行天賦,他原本就有那種孤峰上看風景的氣質,足夠令人敬仰,但巴山劍場這些人之中,林煮酒這樣的人物也是最為重要的一環,王驚夢屬於天上,他屬於人間,他會明白人間的喜樂,他會讓王驚夢的劍融於市井,擁有長陵的煙火氣。」
徐森靜靜的坐着,靜靜的聽着。
他不去揣測皇帝的心意,但眼中卻也已經有了難言的感傷。
他開始明白。
隨着故人的更多逝去,原本就沒有多少朋友的皇帝已經更少有朋友。
他不遠千里的將他請回來,最主要的,恐怕是他需要有一個傾聽的對象。
現在的皇帝,哪怕是想要找一個可以安安靜靜的傾聽他心聲的人都很難。
而讓他能夠安寧,能夠信任的人,便自然更少。
「徐森,若是讓你選,你接下來還會哪些修行地?」
皇帝說過了林煮酒,又問徐森。
徐森搖了搖頭,道
:「離開長陵的時間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