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
將要過年的人們喜歡殺雞宰羊,但沒有人想要在這段時間裏殺人。
過年了,誰都想過得安穩一些。
就算是那些在刀頭上舔血的江湖人物,在過年的時候,也總是想要過一些平靜的日子。
尤其他們若是有家人的話。
很多江湖人物初到長陵這種雄城的時候,都沒有想過要成家立業。
但過了很多年,他們還活着的時候,便不可避免的會有家人。
因為越是在驚濤駭浪之中呆了久了,就越是會感到疲憊,就越是希望有人能夠在自己無力的時候陪伴在身邊。
哪怕那個人什麼都做不了。
但陪伴,卻會讓他們覺得心安,會覺得以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很多人年少的時候最不喜歡安穩,他們很討厭父輩那種一成不變的安穩生活,他們甚至唾棄那種安穩。
很多人和家中鬧得並不愉快,然後某一天頭也不回的逃離了出生的村莊。
然而很多年之後,可笑的是,他們往往發現原來他們闖蕩了很久,拼殺了很久,最終想要的,卻就是那種安穩。
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花無百日紅,人無再少年。
很多年後,離開時的村寨都未必還在,更不用說已經錯過的人和事。
越是覺得自己很多時候愚蠢和荒唐,越是到了醒悟的一刻,便越是需要能夠給自己帶來心靈慰藉的人。
千金難買心中的安寧。
夜梟換了數輛馬車,他確定整個長陵城都沒有人再可能知曉他今日的行蹤,他最終進入了一個小院。
這個小院裏有一名很有書卷氣的女子等着他。
她一看見他就笑。
那種發自內心的歡喜才能綻放的笑容。
那種思念一個人,終於看到一個人的時候才能綻放的笑容。
這種笑容,足以消融一切寒意,足以讓寒冬變得如春日般溫暖。
她是一名很尋常的女子。
她長得並不算十分美麗,然而知書達理,且善良。
夜梟身邊的女子很多,甚至有數名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甚至形影不離的女子
。
很多人都覺得他若是動情,愛上的一定是那些人之中的一個。
然而只有真正到了夜梟這樣地位的人才會明白,一個人在腥風血雨的世界中穿行太久,他便厭倦那個世界本身。
他和他身邊的一切都不夠安全。
他看着這名笑容溫暖,讓他心境安寧的女子,心中所想的是,若是有朝一日他死了,那這名女子也應該可以好好的活着。
……
趙地比秦地更冷。
在長陵濃霜時,趙地已經下了一場大雪。
道路積雪,車輛難行,時至年關,便沒有人再願意出遠門。
某一個小鎮外,道路上的積雪已經深及膝蓋,除了偶爾見到些狗爪印之外,已經許久沒有車痕,也沒有行人的蹤跡。
一片素白的天地里,遠處的道間,卻是來了一名旅人。
這人身穿着厚厚的袍子,手持着一根木杖。
木杖的頂端,繫着一個葫蘆。
厚厚的袍子縫製的很粗糙,木杖上繫着的葫蘆很大,葫蘆口不斷沁出濃烈的酒香。
這是烈酒。
給人的感覺,那這人也必定是一名面相粗豪的豪客。
然而近到眼前時,小鎮中人卻發現這人面相溫雅,像是一名私塾先生。
這人很有禮,他也不和小鎮中好奇打量他的人說話,卻是微笑頷首為禮。
他也不問路,只是靜靜的聽着風中傳來的聲音。
他走入了小鎮之中,走入了一個不起眼的打鐵鋪。
打鐵鋪里溫暖如春。
還有人在打鐵。
風聲和火光呼嘯,讓這人的眼瞳里也漸漸燃起了火光。
「趙劍爐?」
他看着打鐵的那人的背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