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年紀了,說走就走,大概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吧。
深深吸了口氣,雲一先補充道:「她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現在每天都在念叨着爺爺的名字。所以,我就過來了。」
「你奶奶從來沒告訴過你,你爺爺的事情嗎?」
「沒說。不只對我,她對所有人都沒說過。」
抬起頭,雲一先朝着老先生望了過去。兩人默默對視着。
許久,雲一先鄭重地說道:「能……說說嗎?我想知道如果爺爺真的陣亡了,那他的遺骨,現在究竟是什麼樣一個情況,還有機會找回來嗎?」
「有些事,總是要有人知道的。」點了點頭,老先生又重新翻開了檔案夾,從那裏面取出了一張舊地圖,輕聲嘆道:「接回志願軍戰士遺骨的事情,我們一直都在做。時間問題而已,總能找到的。大部分遺骨沒找到,都是因為下落不明。畢竟以前通訊不發達,很多訊息都遺落了。不過,也有特殊案例。例如你爺爺這種情況。」
雲一先靜靜地聽着。
攤開地圖,老先生指着三八線上的一個點說道:「一營三連最後奉命堅守的陣地,在這裏。戰後,雙方劃定以實際佔領區為界,各自後撤兩公里,形成了寬度四公里,橫跨朝鮮半島的非軍事區。陣地剛好在這裏面。」
「你的意思是說……」
「你爺爺的遺骨,基本上可以猜到大概在哪裏。但是,所處的位置太特殊了。南北雙方還沒有結束敵對狀態,而這個地方,是在最前線。這件事任何一方同意沒用,得雙方都同意,才可能派人搜尋。這……太難了。當時,你奶奶也是就是因為這樣才……」
雲一先靜靜地聽着,神情呆滯。
走出軍部大樓的時候,雲一先忽然感覺,整個世界都明媚得有些刺眼了。
交替的紅綠燈,繁忙的都市,熙熙攘攘的街道,絡繹不絕的行人。
整個世界有條不紊地運轉着。
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或許真的是沒了誰都可以吧。可是對於某一個人來說,卻不是。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錯過了,會如同扎在心口上的刀一樣,永遠在那裏,讓你無時無刻感覺到刺痛。
天空中的雲層緩緩散開,夕陽西下。
車緩緩穿行在北京的街道上,停停走走,走走停停。
一道道的霓虹透過車窗照在坐在副駕駛位的雲一先臉上,他沉默着。
胖子開着車,也沉默着,時不時微微側眼朝雲一先望去。
「那個,我說,你就別……我不太懂安慰人,不過這是沒辦法的事。當時你奶奶不就放棄了嗎?國家大事,不是咱平民百姓說了算的。」
稍稍沉默了下,胖子又接着說道:「更何況這事兒就算不是平民百姓,也說了不算。三八線喲,那鬼地方,誰說了特麼都不算。哈哈哈哈,既然如此,不如放寬點心?」
雲一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半塊玉。
「這是什麼?」
「爺爺和奶奶的定情信物,奶奶迷迷糊糊交給我的。聽說另一半在爺爺手上。」說着,雲一先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在努力平復着。
平日裏最能暖場的胖子也不知道怎麼把話接下去了。只能任由車廂里那凝重的氣氛一點一點地蔓延。
許久,雲一先開口說道:「送我回醫院吧,我想看看奶奶。」
「行。」胖子調轉了車頭。
兜兜轉轉,很快,車子停在了醫院的停車場。
短短十公里的路程,對於雲一先來說,卻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一般。
一路上他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凝視着窗外,一動不動。直到胖子叫他才恍然驚醒。
走進住院樓層的時候,櫃枱的電視機里一個胖大叔正對着鏡頭驚恐地尖叫。幾個醫護人員拼了老命,卻怎麼也拉不住他。
「11號晚,一個『脫北者』穿越非軍事區從朝鮮抵達韓國,聲稱中途遇見了鬼魂,被發現的時候已經精神錯亂。專家表示這是精神高度緊張產生幻覺導致的……」
聽着新聞播報,雲一先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呆呆地望着電視機。
「怎麼啦?」胖子輕聲問。
「穿越非軍事區,穿越非軍事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