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光涼如秋水。
幽暗靜謐的的「暮葉古林」之內，封不欠靜靜地坐在地上，將頭埋得很低很低。
他的腦海中，總是顯現着婉兒死後那佈滿鮮血的臉，那怒睜的雙眼，還有那詭異的笑容……
可更令他難過的，是每每想起秦黛當時那痛哭哀嚎的模樣，和那痛不欲生的表情……
真的是我錯了吧……
若不是我，當時朱家大戰，朱天邪就不會請來羅射助陣，羅射不死，那就不會有如今這一幕！
而且若不是我一時好奇，非要從婉兒口中套出真相，事態怎會演變到如此地步！？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要那般的好奇！？為什麼非要去尋得一個真相呢！？
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
真相往往是殘酷的！封不欠到現在才真正體會到了這句話！
他不由得悽然一笑，忽然心中產生了一個念頭！
我如今經歷萬般磨難，不斷地提升自己的修為，不就是為了追尋自己的身世，不也是在為了一個真相嗎！？
可這真的是對的嗎！？
就算我修為通天徹地，可到頭之後，尋得的那個「真相」真的就是對的嗎！？
若是比這般還要叫人痛苦、無奈呢！？
一時之間，封不欠的內心第一次發生了動搖！
就算天賦再怎麼高，時運再怎麼強，封不欠終究只是一個未成年的少年郎，他看過太少的事，也聽過太少的話！
他開始懷疑自己做的這一切到底對不對！？開始懷疑自己受的一切苦難到底值不值！？
「時間不能回頭，世上也沒有如果！」
一聲清喝心頭響起，那是媚兒冰涼的聲音！
「你根本還不知道真相如何，怎可生出如此消沉的念頭……」
「想想你那養父封老九，他從看到你的第一眼，便已經知道了自己命運的『真相』！可縱然知道這『真相』萬分的悽慘，縱然知道自己要死在槍下，但他還是坦然地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真相』，並將你撫養長大！就算是臨終之際，你可見他有絲毫的後悔！？」
聽媚兒忽然說起了封老九，封不欠的身子頓時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小鬼……我就到這了，先歇了……」
老鬼那臨終前的嬉笑忽然在他心中響起！
這一刻他才明白，這短短的一句話，卻需要何等的灑脫、釋然與看破！
「世事難得如願，但求無愧於心！」
「他既然用『不欠』二字為你命名，除了希望你對他人不愧不欠，更希望你自己能無愧於心！」
「做自己覺得對的事，走自己覺得對的路！那便是他對你最大的寄託！而且他用自己的命換來你回到這蒼茫大陸的機會，不就是為了讓你尋求你自己的『真相』！」
「真相永遠沒有對錯，你既然選擇了追尋，就要做好坦然接受一切的覺悟！」
「一味的害怕、逃避……哼！現在的你可太讓那封老九失望了！」
媚兒的這一番話，那一字一句，都如警鐘一般震響在封不欠的心中，讓他瞬間便心神動盪，汗流不止！
「不！我才不會讓老鬼失望！」
封不欠頓時握起了拳頭，嘶聲在心中吼道！
「我……我當然做好了坦然接受一切的覺悟！我不害怕！更不會逃避！」
他抬起頭來，激動的有些泛紅的眼睛中滿是堅定無比的厲芒，如同黑暗中兇狠的惡狼一般！
忽然起風了，樹林中響起了「沙沙」聲響，涼透的夜風打落了片片紅葉，卻並沒有落地，而是被這急風捲起，飄出了好遠，好遠……
翌日，太陽剛升起沒多久，一件轟動全城的大事，便在暮葉城這街頭巷尾，行人商販的口中傳了開來！
「聽說了嗎！？昨天夜裏，那住在『秋楓園』的朱家夫人秦黛，被人行刺了！」
「什麼！？就……就是那近些日子大有名氣的天運城朱家！」
「當然是天運城的朱家，你以為我在說哪個！？」
「哎呦！這可了不得！那……那這朱家夫人秦黛，現在怎麼樣了！？」
「這朱家夫人倒是沒事，不過好像是死了一個貼身的丫鬟！怪可憐的！」
「啊！？真是造孽！我聽說，這朱家一向與人為善，特別是這朱家夫人，很受愛戴……這，這怎麼還遭到暗殺了呢！？也不知道是誰人幹的！？」
「這我也就說不準了……這事啊，還是聽我那在『秋楓園』做工的小妹告訴我的！好像說那刺客來了兩次，第一次被秦夫人給擊退了!沒想到沒過多久，這廝竟半路殺回，雖然又沒有殺得了秦夫人，但卻殺了一個才十五歲大的小丫頭！聽那些侍衛說的，這人身法詭異，速度極快，就像是一道血紅色的火焰，瞬間就消失了，追都追不上！而秦夫人也是不知道這人的來歷，所以這到底是誰，還真不好說啊！」
「唉！反正不是什麼好人，連個小丫頭都殺，也太喪心病狂了！」
「誰說不是呢……唉！聽說啊，那秦夫人看到那小丫鬟身死，哭的都快昏過去了！誰都勸不住啊！」
「哎呦！那這秦夫人心可夠軟的啊！一個下人還值當的傷心流淚！？」
「那誰知道呢……」
……
街頭巷尾，人人都在談論着昨夜「秋楓園」發生的事情，人人臉上都是神采飛舞，說得口沫橫飛，好像這事都是自己親眼所見一般！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正在此時，那「秋楓園」內，秦黛的住處。
院外的侍衛全都撤離了，秦黛說想要安靜，不想有一個人在這，眾人也只得遵從！
而秦黛仍呆在婉兒的房間之內，她安靜地坐在床邊，床上躺着的是那臉上已被擦洗的乾乾淨淨的婉兒，此刻那天真美好的容顏，看來就像是睡熟了一般，只不過再沒了一絲血色。
一旁桌上，放着那把從婉兒胸口中拔出來的匕首，血跡斑斑。
窗外暖人的陽光照進了屋裏，卻再也暖不熱婉兒那冰冷的身子。
秦黛就那麼坐着，低着頭，注視着她，一雙紅腫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忽然，靜謐的屋內響起一陣細微的響動！
秦黛眼神微動，隨即轉過頭，看向身後，低聲說道：「你回來了……」
空氣之中，淡淡的藍芒消散，臉色略有些憔悴的封不欠立在了那裏！
他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看着秦黛，眼神中滿是愧疚之色……
秦黛打量了他幾眼，也未再吭聲，只是轉過了頭，仍然安靜地看着死去多時的婉兒。
第二百零四章 覺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