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野闊,地平,馬群在迤邐而行,雖然尾巴禿了一點,大群的戰馬穿州過府,依舊給了關中人極大地震撼。
三月天關中已是蔥蘢一片,戰馬時而低頭啃食一些地上新長出來的嫩草,時而走到清粼粼的河渠邊上飲水,直到牧人吆喝一聲,才會繼續往前走。
雲崢的龍脈之旅即將結束,不是找不到可以庇佑自己的好龍脈,而是龍脈找到了卻沒有合適的屍體往進埋,他自己就是自己的祖宗,這話說起來很怪,卻很貼切啊,馬群從華陰穿過,看着眼前壯麗的山川,雲崢幾乎淚流滿面。
華山,又叫做蓮花山,高聳入雲,雄偉壯觀,號稱西嶽,自古以來就是文人墨客神往之地,且不說鷂子翻身處的險峻,光是蒼龍嶺上的韓愈投書處就足夠雲崢深惡痛絕了。
以前的時候,老家就在這一代,只要回去一趟,親朋好友就會拿出最好的東西來招待遠方來的親戚,到了這地方,能有什麼好東西呢?唯有巍巍的西嶽華山,關中人對這座山往往有特殊的感情。回家一趟,不爬一趟西嶽華山,就對不起家鄉父老,從華山上下來不叫苦連天就絕對滿足不了鄉親們待客的誠意。
大魚石,莎蘿坪,回心石,百尺……雲崢知道這裏的每一個典故,宋人知道的他知曉,宋人不知道的他也知道。不管是誰在願意不願意的情形下攀爬了五趟華山之後都會對這裏了如指掌。
瞅着那個當年逃票時穿越的小山口,心裏一陣陣揪着疼,親戚最驕傲的地方就是爬華山不用經過五龍橋驗門票,而是從一些外人無從得知的口子裏繞進華山,每當這個時候他們就會說爬自家的山付的哪門子的門票錢。
關中熟悉的粗豪的陝腔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關洛之地的靡靡之音,喜歡聽見原來的吵架般的談話聲,喜歡見到把狗日的掛在嘴邊的老陝,只可惜物是人非了。
時間不管向前流淌還是向後回溯,對雲崢這個個體來說差別不大。不管向前看。還是朝後望,都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蒼茫……
「蒼天蒼唉,黃土黃,千年一夢大關中……」
從雲崢踏進渭河地界,不管是寒林還是猴子,憨牛都發現了雲崢的不對勁。這些不對勁表現在他對這地方的熟悉程度,這種熟悉程度非常的古怪,大地方雲崢幾乎無所不知,但是具體到小地方,雲崢卻又陌生的厲害,這是標準的離開這地方太久的緣故。
寒林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雲崢的一些秘密。這孩子就該是關中人才對,尤其是看到他端着一碗葫蘆頭吃的涕淚橫流的,就越發的肯定自己的判斷。
第一次來到京兆府的雲崢居然知道坐在條凳上怪叫一聲「葫蘆頭一碗,少於三個腸頭,老子把碗扣在你臉上。」
掌柜的聽到這話立刻就笑了,這是一位吃葫蘆頭的老客,同樣粗俗的回了一嘴。一個黑瓷老碗,環切了半碗腸子,三個葫蘆狀的腸頭擺在上面,吆喝一聲,夥計隔着八丈遠,一個大銅壺裏的滾水就澆了過來,潷掉油腥,腸子就進了大湯鍋……
味道太熟悉了,尤其是一把青蒜撒上去之後,雲崢就熟練的把鍋盔掰碎了泡進碗裏。本來掰碎的鍋盔在肉湯里泡一下最好,雲崢擔心,這家該死的店鋪會把客人沒喝完的肉湯重新倒回鍋里熬煮,就像吃岐山哨子面一樣,只吃麵不喝湯。湯最後倒回鍋里重新給下一個人澆面……
一大碗葫蘆頭吃下肚子,長出一口氣,春日裏寒氣在這一呼一吸之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一把銅錢撇在桌子上,咒罵掌柜的葫蘆頭做的不地道。這也是吃葫蘆頭的標準程序,給了賞錢就要咒罵兩下,表示自己下回還來。
掌柜的明顯是一個被人罵習慣的主,瞅瞅桌子上的銅錢,不斷地賠禮說壞了客人的胃口,下次再來看看小店有沒有長進。
這種奇怪的說話方式寒林是不懂的,他看到老掌柜和雲崢一舉一動間配合的天衣無縫,剛才還只有七分把握確定雲崢是關中人,現在,現在他認雲崢是關中人的可能至少有九分,這一套根本就一個外地人能學的出來的。
八水繞長安,百里不夜城,如今早就盛況不見,開元盛世之時河面上的船帆可以綿延百里不絕,而現在,只有幾艘小小的漁船在河面上徒勞的撒網。
富弼坐在館驛的涼棚內,遠遠地看見大隊的戰馬從古道上緩緩地出現,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