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少年一直往北走,連日的陰雨天氣,不斷出現在少年眼中的是殘垣斷壁,是被馬匹踐踏過的莊家田園,是村民絕望呆滯的眼神,更有些村莊沒有了人煙,少年的心中有一團火,熊熊燃燒,那些對視覺的衝擊,少年不忍再去面對,準備直接去內邱。
內邱郡,是忻州最北的一個郡,也是大陳最北面的郡,與大燕交界,也是大陳最動盪的一個郡。
踏上驛路,就看到零零散散的流民推車但行李,拖兒帶女的在細雨中往南走,說不出的蕭索,人們看到他多是驚奇,卻都保持了沉默。
行不多時,聽背後傳來隆隆的馬蹄聲,接着就聽有人喊:「閒雜人等閃在路旁,有大軍通過。」少年回望,見有十人騎兵小隊風馳而來,背插三角小旗,上寫『探』字。少年想這應該是某之軍馬的探馬了,不知是不是大陳西部禹州增援兵馬到了,下意識摸了摸那枚柳環叔給的令牌。
少年閃在路邊,等探馬過去再行,探馬小隊風馳而過,卻有一騎折了回來,一個青年軍士身穿胸甲,腰間懸刀,馬屁兩側插弓帶箭,面色黝黑,很是精明。
青年軍士本來很兇惡,見是一名少年,收斂許多,問道:「人家都往南走,你怎麼北行呢?」
既是探馬便可對一切可疑人等加以盤問,少年拱手一禮:「我要去內邱!」
青年軍士頓生疑慮,沉聲道:「去內邱,不知道內邱正在打仗麼?內邱還有二百多里,就你一個人走麼?」
少年知道,人家盤問有道理,繼續解釋道:「我知道,但是我有事情。」
青年軍士眼睛直逼少年,右手食指蜷起,放到唇邊,一聲尖銳的口哨,本已跑出百丈的其他人紛紛勒住韁繩,撥馬回來。青年軍士卻毫不放鬆,隱隱手扶弓箭,少年有種被箭指着的感覺,對方的暗示很明顯:小子,你別想跑,也別想動。
「既然去內邱,那麼可有找的人麼?是誰?快說!」不愧是軍方探馬。
少年真的有些無奈,不好說什麼,對方盤問一點毛病沒有,早知道就不走驛道了。
「我想從軍,我看到村莊田地被外族踐踏,百姓流離失所,就想去內邱當兵。」少年心頭猛然冒出一個念頭,朗聲答道。
幾名騎兵成弧狀圍攏過來,呈戒備姿態,更有一人搭弓上箭,直指少年,待看清少年孱弱的身板和病後初愈蒼白的臉,箭尖微微低垂。
「哈哈,」似乎在聽一個笑話,青年軍士笑道:「就你着小身子板,還想當兵,別逗了,回去吧,哈哈,兄弟們,走!」
青年軍士聽出少年明顯的中州口音,當時心放一半,對於熱血有志參軍少年從內心湧出一份親近感,再也不慮有他,決定繼續探路。
「快回吧,小兄弟,此處不安全,經常有羌戎出沒。」青年軍士喊了聲「駕!」一隊人馬又開始疾馳。
少年撓了撓頭,繼續前行,不會吧,自己真的去當兵吧。既然選擇了孤獨,就不能有同伴,不能有同袍,這就是業力。
剛開始幾天少年被激盪的情緒控制着,沒有深刻體味和感受孤獨,想想,連當兵都不可以,寂落感立即湧上心頭,在道邊折一段柳枝,雙手搓軟,抽出白芯扔掉,取了光滑的一段做成柳笛,放在嘴邊試了試音調,緩緩吹起那晚蒯邱驛道聽到的笛聲,笛聲伴着孱弱少年在驛道細雨中前行。
驛道、細雨 故鄉幾千里,
少年、柳笛 何處是歸地。
就在剛才那一批探馬過去不到半個時辰,又有五人或十人小隊接二連三,疾馳而過,沒有人再對少年盤問,探馬越發頻繁起來。
終於看到探馬有往回奔馳的,往回的探馬都是單人獨騎,把三角小旗舉在手裏。少年思忖:是否大軍該到了。
突然見一返程探馬,疾馳而來速度遠超其他回探,看見少年大喊:「快躲起來!」毫不減速,僅四個字人馬已經竄出好遠,少年清晰的看到,這個探馬背後插着兩支鵰翎箭,有大片紅漬滲出。
少年見狀,非但沒有躲起來,反而加快步伐向前奔去,這時雨漸漸變大,驛道被兩側高大楊樹裹挾,只有中間一條灰濛濛的天空,整條驛路顯得灰暗不明,這影響不了少年的視線,又是兩匹馬回撤,人馬都已受傷,飛奔中騎士的鮮血飄灑在空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