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黑暗之中,無盡的深淵之底。
仿佛有千年不滅的鬼魂在呼喚,這呼喚從遠古開始響起,漫漫悠悠,終至今日。
這裏是深淵中的深淵,比深淵更深,在人心的最深處;最深處的地方,往往也就藏着最真實。
最真實的地方埋葬着一個名字。
蘇微雲。
這原來是個名字,這原來是小雲的名字。
原來小雲是有名字的。
人為什麼要有名字,是不是僅僅為了便於稱呼?若真是如此,那名字所指代的那個真實的人又應該怎麼稱呼?
在此之前,在這無盡的深淵之中,是沒有稱呼的。
管家就是管家,家丁就是家丁,小二就是小二,掌柜就是掌柜,捕快就是捕快,縣令就是縣令,說書先生就是說書先生。
當然,管家本來就是管家,否則他還能是誰?
可是他本該有個名姓的,然而他沒有。
他只是管家。
除此之外,他就不是別的了,他接下里的一輩子都生活在柳府里,用管家的態度繼續待人接物,欺上瞞下,假裝高傲。
但人們總應該想一個問題。
如果有一天柳府不在了,柳府的管家又該怎麼辦呢?柳府不在,自然就沒有管家了;如果有一天柳泉城不在了,縣令又怎麼辦呢?柳泉城都不在了,自然就沒有縣令了。
那這世上是不是就不存在管家、縣令了呢?
誠然,當柳府不在之後,管家自然又會成為另一個人。也許是小偷,也許是乞丐,也許是糞夫。
但絕不會再是管家了,至少不會再是柳府的管家。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到了那個時候,管家自然就不能再像現在這樣了,他絕不敢再輕易污衊別人,絕不敢再在眾人面前擺譜,也絕不敢再自稱管家。
所以,管家這個人,的的確確是死掉了。
蘇微雲也和他一樣。
一位劍客,在他的劍沉入湖底,離身而去的時候,就已經死去了。
小雲已經是另一個人,不是劍客。以前的那個劍客已經死掉了,現在還活着的是小雲。
一個忘掉所有,尋找真實,力求做一個真正的人的小雲。
一個人是不是真的自我,有時候的確不是那麼簡單的,連他自己或許都想不到自己會受到許多奇怪的因素的影響。
所以小雲決定拋開這些影響。
小雲先去挑糞,將自身尊嚴丟棄;接着去作廚,做罷世間百味,又將生活拋走;而後在街頭賣藝,將一切武功全部一一展示完畢,然後打包,全部扔掉;他又在客棧說書,最後將自己一生江湖歷程整合,再相忘於江湖,盡皆釋懷。
這個小雲終於是真正的小雲了。
極盡的黑暗之中。
突然有什麼東西爆發開來一般。
鳳凰在深淵之中沐浴火焰,化為最渺小的卑微,承受巨大的痛苦,然後勇敢重生!
·········
蘇微雲。
小雲不是蘇微雲。
小雲一直在拒絕蘇微雲這個身份,他認為這樣子才能找到真我,並與大道相合,成為神人。
包括他在講述一連串的江湖奇聞之時,也特意地將「蘇微雲」的名字抹去不提。
但當小女孩念出「蘇微雲」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就知道他已無法在拒絕蘇微雲的身份了。
他就是蘇微雲,而蘇微雲也就是他。
於是小雲從屈辱跪立的姿態中轉變,突然間站起來了。
站起來的不是小雲,而是蘇微雲,真正的蘇微雲。
·········
沒有人能想到蘇微雲會站起來。
更沒有人想到那一刀硬生生砍在小雲的後背上時,竟然發出一個沉悶的聲響,「轟」的一動,就像是劈在了一截又老又硬,百年未腐的鐵木上面。
風輕輕地吹過。
沒有人驚叫,沒有人出聲。
刑場下的人竟似被這一幕嚇得都已呆住,他們第一反應是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