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龍門縣不遠,就聽到黃河如雷般的低吼,早先狄縣令就派了熟識當地地形衙役給貴人們領路,隊伍便是奔着號稱「不觀壺口萬馬騰,難識黃河驚雷崩。」的壺口瀑布。
滾滾黃河自青海遠道千里而來,一百餘丈的洪流,在此地突然收窄,挾雷霆萬鈞之勢,在二十丈落差的壺口,翻騰傾涌,垂直落下,咆哮着仿佛一匹難以馴服的野馬在撕扯着纏繞在自己身上的束縛,瘋狂的摔打着堅硬的岩壁,轟隆的巨響把地面都震的微微顫動。
幾名白臉紅袍的貂寺太監,面色更加蒼白,禮部的幾位倒是顯出幾分癲狂,隱約竟是呼喊着「朝坊觀瀑風雷間,九曲激浪生層煙……」「浪花噴五色,湍勢吼千牛。」等等,為首的老頭竟然雙臂顫抖,熱淚盈眶,鬍鬚上掛滿了不知是飛濺出來的黃河水還是淚水。
身邊的書院弟子也是形態各異,但無疑口中都是念念有詞,裴小環卻挑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恰好能被水霧濺到,卻又不至於被滔天的氣象所懾,以至於目眩神迷。獨自快樂的玩耍。
李驚瀾默誦玉皇樓心法,戟指在空中抹畫,竟是當初易秋道長的一指「截江」,時而皺眉,時而閉目,眉心朱痣忽而淺紅忽而深朱,明暗不定。
忽聽的前方不遠處一陣嘈雜,夾雜着幾聲不男不女的尖叫,睜開眼向前瞧去,正趕上看到一道身影發出悽厲慘叫後,向瀑底落去,然後是一片驚呼,電光火石之間顧不得多問,雙指捏訣,大喝一聲「去」,腰間長刀電射而出,李驚瀾縱身向下墜的身影飛去,空中使了個千斤墜,下落之勢更快,瞬間便追上掉落的那道身影,單臂一抓腰間絲絛,將他抓在手中,然而此時,一口氣以用盡,兩人下墜之勢不減,崖頂書院弟子大聲驚呼,這邊才曉得是小夫子出手,無論是禮部還是宮內出來的,都大驚失色,無論他們再怎麼瞧不起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夫子,可書院的身份在這裏擺着,小夫子真要有什麼不測,可不是一顆腦袋兩顆腦袋能兜得住的,眼見李驚瀾的身影就要墜入黃霧之中,忽見滔天巨浪中一道白光射出,李驚瀾腳尖在白光上一點,借勢騰空而起,大內侍衛中有機靈的甩出九尺長鞭,李驚瀾一把拽住,兩道濕漉漉的身影,「撲通」「咚」的兩聲落在崖上。那道白光兜了個圈子,悄然歸鞘。天涯咫尺,颼忽來去。
正是無名刀譜第三式「咫尺」。
歡聲雷動。
李驚瀾這才向腳下看去,原來是帶路的那個龍門縣的差役,驚魂未定的漢子還未醒過神來道謝,卻被一道來勢兇猛的藍影,撲過來就是一頓狂踩,邊踩邊尖聲罵:「狗奴才,你差點害死小夫子知道不?」
李驚瀾伸手攔住小太監的瘋狂舉動,早有書院弟子將差役扶了起來,書院教習林讓過來在李驚瀾身邊,急切問道:「小夫子無恙?」
李驚瀾甩甩袖子裏兜着的泥沙,黃水,說道:「不妨事!」
禮部的白鬍子老頭和一個五十多歲的紅袍貂寺也疾步走了過來,聽到李驚瀾說無妨,也是長出了一口氣,這才把前因後果說了一下,原來是這個龍門縣的領路差役太沒眼力界兒,觀瀑的幾個小太監原本就被這般宏大氣象嚇的面如土色,他還在耳邊喋喋不休的誇讚這壺口雄壯,小太監便以為他暗諷,心中惱恨便跳起來一腳,不料崖邊濕滑,差役一腳沒站穩,竟然失足掉下去了。誰知道差點鑄下大錯,讓小夫子涉險,請李驚瀾任意責罰。
這邊林讓微微頷首,意思是大貂寺並沒有推脫的意思,大約事情經便是如此湊巧,這邊藍衫的小太監已經跪爬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依照李驚瀾從前的性子,自然見不得這種仗勢欺人的行徑,但如今挑着這副擔子,便不能隨着自己的性子來,又念及自己真要處置了這個小太監,雖然對於宮裏來說真是屁大的一個事,但總歸是削了面子,別說這個差役,就是龍門縣令,也要跟着遭殃,那就枉費了自己救人的這番本意了。
於是拱手說道:「夫子說無心為惡,雖惡不罰,既然是一腳的事,那倒無須老先生多心,些許小事,自有宮中家法,驚瀾不便多言,大貂寺自行處置便罷。只是,切莫再有此類事情發生,驚瀾技粗學淺,下一次可不敢如此冒失了!」
紅袍中年貂寺聽了此言,甚為受用,尤其是前一個稱呼「老先生」,是幾十年宦官生涯從未有過的尊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