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飯很香,鹹菜也一樣。韓青禹簡單吃過早飯,在爸媽殷切的目光中推了家裏僅有的一輛舊自行車出門。
韓友山和張潔霞追出來送雨傘,又塞了些零錢在兒子口袋裏,站院門口叮囑交代,說就算溫繼飛是你的朋友兄弟,他這回幫忙也是托人辦事,最後該到的禮數,該花的錢,咱自個兒都不能落下……你得打聽着,有數後就回家來說。
韓青禹心裏很清楚,這回根本沒這些事,實際的情況是他不想當這個兵都不成,但是事情沒法明說,也只好先應下。
他這邊片腿上車,剛下去村口小坡。
家門口,父母親已經開始商量着到哪兒借錢了。這年頭農村家庭見錢的門路少,前幾年韓青禹的學雜費,就始終有一部分是借的。
韓友山是個理兒不多但是硬骨頭的農村漢子,硬不在不低頭不求人,而在哪怕低頭求人再為難,他為了家人孩子也願意咬牙去做。
「事兒沒準,不能明說,這錢怕是不好借。」張潔霞嘀咕說。
「是啊,說了怕也不得信,都知道沒名額了,當兵可難。」韓友山點頭。
話是這麼說,可他後腳還是出了門。
…………
路上並沒有下雨。
老舊自行車的車後座去年就壞了拆了,載不了人,也卡不住大黑雨傘。再一個,山路顛簸,傘擱手裏騎車也不好拿。
韓青禹把雨傘背在了背上,傘扣的系帶兒穿過襯衫領口第一個扣眼,翻回去再把傘面紮實了一併扣上,很是穩當。
他就這麼背着大黑傘在出村的小路上顛簸飛馳着,樣子看起來很有氣勢,像背着一把大砍刀要去攔路劫道,或者乾脆去劫法場。
劫法場,是要救誰喲?韓青禹莫名自己怎麼會這麼聯想,最後得出的人,自然是他自己。
那又為什麼刀要裝在雨傘里呢?也許怕生鏽吧。也可能是偽裝,掩飾起來,要去刺秦王。
然後風蕭蕭兮……
一路聯想這些莫名的東西,情緒似乎也跟着變化,變得壯闊了一些,韓青禹騎車下了小路,又在省道的石子路面上使力氣加速。
裹着厚重濕氣的風,在他耳邊呼呼地響着。
從封龍岙到縣裏騎車最快也得三個半小時左右,這是韓青禹上學這些年一趟趟騎行實地測出來的。這一路上陡坡緩坡連綿無數道,一般不是力氣壯的年輕後生,沿途都得歇上兩三趟才行。
大致走了一半路程後,韓青禹在嶺口大轉彎處,那家大車停車吃飯放水的老店門口,習慣性的停住了一下。
望望櫃枱,不覺得渴,就在老闆娘失望失落的眼神中,又蹬車繼續往前走。
這樣騎出去了大概不到一百米,他突然意識到哪裏好像有點不對,連忙剎車停住……我,剛看錯了?
韓青禹晃了晃腦袋,最後掉頭又折了回來。
小店老闆娘坐在櫃枱裏頭,眼神開心的,看着他回到店門前。
但是韓青禹並不看她,他仔細瞧着的,是老闆娘背後掛着的那隻時鐘。
「老闆娘……」
「誒,要水吧?」不買旁的東西的話,水和涼茶也是要賣錢的,雖然不貴。
韓青禹說:「你這鐘,沒錯吧?」
老闆娘扭頭看了看,「沒錯呀。」跟着低頭又看手錶,對了一下時間,篤定說:「沒錯。」
沒錯麼?擔心是自己眼花看錯了,韓青禹乾脆眯眼直接問:「那現在是幾點啊?」
老闆娘看表說:「七點,有個七點四十。」
「……哦。」
韓青禹木木地應了一聲,完全沒顧及老闆娘的失落和哀怨,又騎走了。
不過這回他騎得有點兒慢,而且走神了。
「家裏出來是六點半,沒錯,我看了掛鐘的,再我出村口的時候,村里廣播也剛好開始放歌……
「那也就是說,我今天到這,只騎了一小時十分鐘?比平常時候快了至少有半個小時?
「就算今天我想着事,不自覺騎得特別快吧,算特別特別快,那也沒道理快這麼多啊?!而且我現在還不覺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