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年關,一個為了讀書的窮小子跑到發電廠偷電纜線,那時候電纜線裏面的銅特別值錢,他想賣錢湊夠320元的學雜費,連續偷了好幾次,偷了兩百多斤,但是有一次,他在半路上遇上了他爸爸,一個地道老實的老農民,提着兩隻雞正打算去鎮裏集市上換幾個錢過年。一筆閣 www.yibige.com
那農民弄清楚兒子偷東西後,二話不說拖着他要把電纜線還回去。
他兒子哭了,說:「我想讀書,我的學費怎麼辦?」
電纜線終究是沒還回去。
但是,當天下午,這件事情不知道怎麼就給當地派出所知道了,幾個民警衝進農民的家裏把爺倆扣翻在地,那年頭的公安局愛喝雞湯,電纜線收歸國有,家裏僅剩的兩隻雞也沒放過,充了公。
到了晚上,整個派出所瀰漫着燉雞香味,所長大人頭戴大沿帽,手執肥雞腿,左啃一口右啃一口,樣子威武莊嚴,十分專政。
那農民銬在牆邊的欄杆上,衣服全撕破了,身上血跡斑斑,趴在地上呻吟,說:「這是我乾的,你們放了我兒子。」
他兒子站在旁邊,嚇得話都說不出來。
所長剔了剔牙,問他:「幾歲了?幹什麼的?」
那兒子回答:「15了,學生。」
所長用油乎乎的手拍拍他的頭:「小兔崽子,別跟你爹學,長大了做個好人!」
1992年的暑假,從後世重生回來的張雲起剛剛初中畢業,中考成績全縣第一。除去對父親張六順一生的愧疚,他還記得在那間飄着燉雞香味的平房裏,他上過的人生第一堂倫理課:做個好人!
這段往事已經整整過去了26年,但當時的場景他依然歷歷在目。
出事那天,大哥去了市里給大姐家送過年菜,媽媽帶着兩個妹妹在娘家省親,後半夜她才慌裏慌張拿着四處借的46塊錢送到派出所,把自己領了出來,回家的路上媽媽一直沒說話,路上摔了一跤,她年前做了心臟手術,半天爬不起來。
他哭了,他把實情告訴了媽媽,一向脾氣暴躁的媽媽沒有罵他,說:「這事跟你沒關係,也不要告訴別人。記住了,偷東西的是你爸!」
貧窮使男人走向犯罪,使女人步入墮落,使兒童陷入黑暗。在往後的許多個日日夜夜裏,張雲起時常想起這句話。是的,偷電纜線的是他,但爸爸替他頂了罪。因為兩百來斤電纜線,爸爸被判了兩年零四個月,這在後世並不多見,但在那個治安混亂和嚴打並舉的歷史特殊時期,這樣的悲劇確確實實發生在了他爸爸的身上。
這是張雲起一生的痛和遺憾。
他不後悔偷電纜線,當一個人窮到走投無路的時候,當一個無比渴望通過知識改變命運的窮酸小子讀不起書的時候,做什麼都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他只是憎恨前世那個懦弱無能的自己,沒有勇氣為自己的錯誤買單。
如今,時隔26年後,看着頭髮花白的爸爸,張雲起一直等洶湧的淚水通過鼻孔管流進肚子裏,才說道:「爸,你在裏面過得怎麼樣?」
張爸道:「我還好,在裏面做一些簡單的手工活,比較輕鬆,兒子,怎麼就你一個人來了,你媽和大哥呢?」
張雲起道:「大哥和春蘭小小他們不知道我來看你,我媽知道,探監是張海軍的妹夫紀重給我安排的,就是那個在市公安局當副局長的紀重。爸,現在家裏搞得很好,暑假我和大哥一起販賣了兩個多月的烤煙,賺了不少的錢,大哥買了新拖拉機,現在在搞運輸,每天都有幾十塊錢的收入,媽媽動手術的那些債務都還清了,她現在身體很好,大姐兩個月前生產了,生了個男娃娃。」
「那就好,那就好。」張爸高興地點頭,隨後他又想到了什麼,有些緊張地說:「兒子,你年初輟學了?」
「沒有,我媽後來找大舅借了錢,湊夠了學費。」
「你大舅肯借錢?」
「我媽在他家門口求了他一天,後面說等賣了烤煙還他三倍的本金,他就答應了。」
張爸沉默了會兒,說:「兒子,你中考成績怎麼樣?」
張雲起道:「全縣第一。」
張六順不停地點頭:「好!很爭氣,很爭氣!」
張雲起道:「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