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街坊
《原理》是大事,蘇油又在鄭州待了幾天,與張載二程祥論此事。
蘇油對他們說,一定要從先秦諸子百家裏邊吸收營養,上接大宋慶曆以來的文風,高舉復古旗號。
比如化學,戰國《鵠冠子·泰錄》裏就提到過:「精微者,天地之始也。」又說「天地成於元氣,萬物乘於天地。」
這就是對元氣說的明確闡述,元氣對物質的定義,除了絕對連續性和非粒子性的宏觀描述外,其實也有關於其粒子性和離散性的微觀描述,不過以前被大家忽略了而已。
因此理學化學元素論,其實就是揭示了古人思想的另外一面,被忽略的那一面。
而且寫兩種屬性,通過光學實驗可以得到證明。
再如《列子》通篇,就是講「化」,其中提到世間萬物皆有始有終,唯有「不生不化者」,亦即「道」,才能夠循環往復、獨立永存。
這個東西,其實就是物質守恆論。
而其關於宇宙生成系統中的「生化」,認識論和境界層面上的「物化」,以及倫理和政治社會理論層面上的「教化」。又正好涵蓋了《原理》的三大哲學論述範圍。
這些東西,都要利用起來,說明《原理》一書,只是對古人思想的大挖掘大繼承大重構,而且通過今人實證予以佐證,並非憑空捏造。
之前沒有重視,是因為試驗手段,數理發展跟不上諸子先賢思想放飛的高度。
如今有了理學,就有了進步的階梯,能夠一步步向其靠攏,探究古人思想的本來面目。
現在的思想,開始疑古,稽古,而我們理學,要抓緊「證古」的旗號!
這其實就是大宋版文藝復興。
證者,正也。
這套體系的賴皮之處就在於,你要反對我,你先得用我這套方法來證明我是錯的,然後如果你真的證明出來了,那恭喜你,你又給理學添磚加瓦了。
不過蘇油厚顏無恥地將之稱為體系的自我吸納能力,自我糾錯能力和自我完善能力。
在學院與大家論道三日,讓大家再次刮目相看後,蘇油這才起身前往汴京。
行到城外,狄詠和童貫過來與他告辭。
他們的任務算是正式完成,如今得入宮繳令。
大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然而皇權與代表文官的相權,一直就是一對矛盾。
於是皇帝便依靠宗室,軍人和內使,作為和文官們抗衡的主要力量。
而這三樣,也是文官們的主要打壓對象。
這套體系如果平衡得好,就是不失水準的皇帝,如果還能利用起來讓老百姓日子過得不錯,抗禦外辱,那就是千古明君。
不過玩脫的昏君,遠比玩得好的明君多一百倍。
然後悲哀的是,歷史都是文官寫的,因此其屁股天然歪。
很多其實還算玩得不錯的帝王,因為命中克文官,也被劃到了昏君範圍裏邊。
但是在蘇油這個穿越者的眼裏,皇帝就是如廟裏佛陀一般的土人木偶,最多多一口人氣兒,這樣的皇帝才是好皇帝。
而其餘的販夫走卒,軍人內使,甚至戲子歌姬,役夫囚徒,都是國人,是這個國家的建設者,或者歷史的創造者參與者。
這也是小老百姓喜歡蘇油,認為他可親的原因,因為他比大蘇還要親民。
大蘇是心軟,見不得有人受苦受難,這娃如今正在督開鹽河,認為冬日裏開河,「農田未了,有妨農事」,又說「役人在泥中,辛苦無異鴨與豬」,給蘇轍和自己的詩中,說明了自己的反對態度。
而蘇油則不同,他是真的認為士大夫沒什麼高人一等的,所以與士大夫普遍鄙視的內官,武人,都是平等交接。
與歐陽修等人不同,他們認為皇帝派內官跟隨,都是侮辱他們的人品。
而蘇油則是就事論事,還主動要求監督,因此也頗得趙頊和內官武人的好感。
狄詠說道:「經略,多謝一路的指點。」
蘇油對狄詠和童貫說道:「武藝精熟,善於帶兵,只是將才;掌握全局,了解敵我國勢,善運時機,明白政局,經濟,天時,地利,甚至歷史,風俗,文教,人心,營造出於我有利的局勢,最後勝之,此為帥才。」
「為將者,尋找勝機;為帥者,創造勝機。」
「你們既然對軍事感興趣,大可以繼續朝這個方向努力,這些都需要學習,需要讀書。」
「陛下之前有召,命朝中知兵者給使臣們講授兵法,你們也可以去聽聽。」
童貫不以為然:「我去聽過,沒經略講得好,沒有沙盤,說得雲山霧罩,全是些虛的。」
蘇油失笑:「是你自己聽不懂吧?你有本事說明別人虛在何處,然後搞點實的出來打他們的臉,才有批評人家的資格,否則只有徒惹嘲笑鄙視。」
「我的意見永遠都是那樣,要反對可以,說出一二三,先證明人家不對,再提出有效意見才行。光知道空喊,那叫為反對而反對,不算能耐。」
童貫躬身:「經略說得是,童貫受教了。」
蘇油很自然地伸出手,到了他肩頭上方,突然想到這娃的將來,不由得楞了一下,感覺自己是不是有些飄了。
不過最終還是拍了下去:「國事艱難,西夏,遼國,歲幣逼得大宋喘不過氣來。幽雲不在我手,大宋就只能任人來去。」
「靠什麼解決?說一千道一萬,最終只能是軍事。」
「所以,大家一起努力吧。」
兩人倍受鼓舞,甚至還有一些感激,又對蘇油施了一禮,告辭而去。
這還不能回小河灣那處宅邸,趙頊給蘇油賜了宅邸,因此蘇油還得先去那裏落腳。
管事和僕役都是官上指派的,早就在一邊等着了。
等到狄詠等人一走,管事的上前來:「恭喜經略使回京,官家賜的宅邸就在景福坊,小老兒一直料理着,可算把經略使盼來了。」
蘇油笑道:「多謝老人家,景福坊離蘇家老宅倒是不遠,就隔了一道宜秋門,尋老街坊趁飯下棋倒是挺方便。」
老管事以為蘇油在打趣:「經略使還真是親和。」
然後就見蘇油扭頭對張麒交代:「一會兒經過老周家,記得拎豬腿,拿風蘿蔔。」
張麒點頭:「必須的,這大冷天,回京里第一口,那必須是風蘿蔔燉臘豬腿。」
老管事都傻了,這倆是認了真的?!
過了新鄭門就算進入了外城,沿着新鄭門大街往東走,一邊是玉宵觀,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