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黎十六年,十月廿三,午初。
河東縣,西市。
天候難得放晴,家家戶戶借着機會把床單晾了出來,沿街走過,許多人家檐頭下方紅色剪紙掃晴娘在微風中搖搖晃晃。
李不琢身穿便服,大步走在街上,身後跟着應十一、鶴潛,邊上還有個長臉年輕人,這人叫何西華,靈官衙里差役。
昨夜潛入白龍寺,今晨,河東縣東南三十餘里外又出了事,張金岳帶領一隊縣兵前往巡查,便派了何西華來協助李不琢調查。
何西華算個關係戶,是縣中望族何氏的人。
何文運就出身於何氏在落馬坡那一支,何鳳南也是,說起來,李不琢跟何西華還有點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關係。
不過李不琢並沒提起這茬,沿街四處張望着,終於在西市抱鴿坊前停下來。
何西華終於忍不住問道:「李掌書,您來這兒到底是做什麼?」
李不琢雖參與巡查一月了,但身為掌書吏,縣裏治安之事不在職權之內,若要在縣裏抓人,得有個正經差役陪着,這才帶上何西華,只不過,李不琢要調查什麼,還沒透露給何西華半分。
抱鴿坊是河東縣最有名的妓館雲集之處,這裏頭關係不淺,何西華怕李不琢亂來,這時神情有些猶豫,不大想進去。
「找人。」
李不琢看了何西華一眼,沒細說內情。
「放心,找到人後,只消盯着他出來去哪便好。」
何西華這才鬆了口氣。
李不琢頓了頓,讓鶴潛和應十一在坊外等候,與何西華走入坊中。
抱鴿坊里建築擁擠,四處瀰漫着脂粉味道,東面,大多是敞着門面的普通去處,中間一條短街,是上些檔次的青樓,裏頭絲竹聲、戲曲聲、有人唱着哀婉「一梳梳盡青絲,再梳梳斷流年」,又夾雜着鶯鶯燕燕的調笑聲。
再往裏頭走去,便漸漸幽靜下來,是連成片的迴廊深院,深牆夾着的長徑中竹籬錯落,牆邊有許多扇造型別致的小門,這是縣裏的頂級娼館,那些小門,一般只給熟人開放,在牆邊走着,能看到牆裏頭盪着鞦韆。
若攀上牆頭,也許能見到大腹便便的豪商在園林里跟赤身裸體的少女玩藏貓兒,那些少女裝模作樣跑着,豪商累到氣喘吁吁,少女便故意讓其抓住……
這裏頭還養着許多特殊的女人,供口味變態的客人使用,有被喚作為傀姬的女子,便是物色美人胚子從小斬去四肢,安上機關義肢,學習房中之術。
這地方消費也令人咋舌,動輒數十萬錢。
李不琢要來找的人叫王野,此人戶籍是河東縣南屏村人,世代貧農,種田為生,三年前中風而死,發喪記錄便登載在藏書大庫二樓的案卷中,但李不琢在今年抱鴿坊賬目里,卻發現王野此人,常常來找坊間一位藝名「徐菡兒」的妓女歡好。
查閱了多份卷宗,李不琢確定這王野使用的戶籍便是河東縣南屏村王野的戶籍,而非重名。
一個三年前已死的貧農,頻繁出入這等銷金窟。
此人便是李不琢查到的諸多冒名頂替戶籍的異常人口之一。
「我要找一個叫徐涵兒的女子,該去哪找?」李不琢冷不丁問何西華道。
何西華一怔,心道這位掌書吏在河東縣一月,沒見他接觸過什么女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難道終於也憋不住了,今天要來這裏快活一遭?可為什麼要自己陪着過來,是人生地不熟,要找個關係熟絡的,可自己也不是拉皮條的啊。
想着些有的沒的,何西華小心翼翼道:「沒聽說過,但這地方門牌上寫着的字,和裏頭住的姑娘名字有些關係,你若想問仔細了,我幫你聯繫此地中介人……」
李不琢搖搖頭,若找人痕跡太明顯,恐怕會被發現端倪。
在夾道中行走,一一打量門牌,李不琢終於在一門牌前停下。
只見門牌邊上有「菡萏生泥玩亦難」的句子。
正思量着,門裏傳來腳步聲。
李不琢不動聲色側開一步,門吱呀一下開了,裏頭出來個錦衣華服、二十七八歲的男子,神色滿足,邊走邊回頭,對裏頭打了個招呼,
八十五:狎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