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范文程卻的確有着這樣的怪異感覺,瀋陽在大明手中之時,雖然是一座雄城,但卻是一座軍紀頹廢的遼東防禦重鎮。那個時代的瀋陽雖然繁華,但卻散發着一種腐爛的味道。
城中的豪商大戶、官僚士紳天天酒宴不斷,但是街頭的平民和守城的兵丁卻面有菜色,幾乎看不到城內百姓的笑臉。
努爾哈赤奪取瀋陽之後,不但大興土木,還把女真各部遷移到此地,把瀋陽當成了後金的都城。原本是大明遼東軍事要塞的瀋陽,便成了後金第一要緊的大城。
女真人雖然同漢人雜居日久,但是身上的草莽胡氣尚未驅除。後金立國不久,明朝官場的惡習尚未傳染到女真親貴身上,因此瀋陽城內的居民百姓,反而比明國境內的居民百姓看起來要生氣勃勃一些。
當然,這種生氣勃勃僅僅限於女真、蒙古和遼東其他民族。對於遼東漢人來說,他們還沒有從努爾哈赤晚年的屠戮中恢復過來。
繼承汗位的黃台吉,比起其父努爾哈赤,在治理地方上面顯然更為出色。因此原本已經陷入蕭條的遼東,現在又開始慢慢恢復了生機。
對於范文程來說,瀋陽城內浮現出來的這種活力,也是他背叛大明向黃台吉效忠最好的藉口。
雖然建州女真沒有什麼底蘊,作為一個沒有出身來歷的野人部族,需要攀附昔日遼東女真一族的名聲來聚攏遼東各族人心。但是後金作為一個新建國家,它在開國初期爆發出來的那種朝氣和銳氣,自然不是垂暮期的大明所能比擬的。
但凡想要做些什麼事,不管未做之前看起來有多艱難,但最後都能一一完成。在外人看起來,簡直猶如天助,這便是最為吸引人心的朝銳之氣。
相比起大明官員之間的互相傾軋,明明握着一手好牌最後都能打出一個臭不可聞的結局,完全讓大明看起來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像范文程這樣的地方士紳,自然就會認為天命已經開始流轉了。
然而此次的關內之行,卻讓范文程看到了一處同現在的大明格格不入的城市。他完全不明白,一個對後金崛起束手無策的遲暮王朝,如何會出現像北京這樣充滿了無限生機的城市。
在這座大明的都城之中,傳聞中驕橫跋扈的勛貴豪門,還有形如僕役的京營軍士,他幾乎就沒有碰到過。
雖說京城是天子腳下,但是行走在街道上的京城百姓,那種毫無提防,一臉安心的神情,實在是范文程在關內外各處從未見到過的模樣。
即便是治安比從前好的多的瀋陽,城中百姓也要時常耳聽八方,免得一不小心衝撞了某位貴人。
出則為軍,入則為民的女真親貴,對於衝撞了自己的普通百姓,賞一頓馬鞭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如果真要認真分辨起來,瀋陽的活力更像是一種野性未馴,是一種無序而混亂的邊疆居民生活。而北京的活力,則完全是在約束之下的秩序生活。
除了在日常生活中看到的這些活力之外,更讓范文程感到驚訝的,便是京城在思想上的活躍。
燕京大學無疑是一個讓他又是痛恨又是難以忘懷的地方,在京城的這一個多月中,基本上只要有時間他便會去大學中聽取那些奇談怪論。
雖然他每次聽到這些言論時,都會感覺心浮氣躁,胸口發悶,恨不得上去同這些學子們辯駁一番。不過限於他現在的身份,最終還是強自忍耐住了。
每次從大學返回住所,他便惡狠狠的想着,再不去這大學校園之內,聽這些烏七八糟的言論。
但是每每空閒下來,他便又不自覺的走到了大學校園之中,聽着那些完全迥異於孔孟之言的理論和思考。
這種東西方文化在學術思想上的激烈碰撞,讓范文程感覺自己的學問,似乎日日有所增益。
只可惜,年前一大批燕京大學的學子離開了京城,使得後期校園之中的辯論大為遜色,讓范文程頗為遺憾。
不同於范文程對於京城的感想,范永斗走出京城時頗有些憂心忡忡的感覺。雖然在他的努力下,終於銷出了一批人參和皮毛,但價格卻只是平平而已。
剩下的一批貨物,只能讓自己信任的掌柜帶去南方進行銷售,而他則還要陪同范文程了解下從通州到山海關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