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紹端看白瓷杯中的酒,輕輕嗅聞,粉薄紅輕,淡香雅致,色,香已是上品。
「這是家父生前釀製的杏花酒,我今日想了起來,正好與好友嘗嘗」白溏道,已然自酌幾杯,唇齒飄香了。
黑紹見他期待,也就不囉嗦,戳飲一口。
杏花香氣充斥口鼻,層疊而來,如那晨起白杏,潔白透亮,如那晚時紅瓣,濃而不烈,回味無窮,最後化入春風中,飄散無蹤。
「好酒」黑紹贊道,味堪一絕。
「當然是好酒,這桌上的兩壇怕是世上最後的兩壇了」白溏為黑紹再次滿上,笑道「黑紹莫要客氣,盡數喝了它吧。」
「且慢」黑紹阻攔,按住白溏要拍開封泥的手,「酒雖好,不可多喝,若是囫圇下去,豈不是浪費佳品,只一罈子就夠了。」
杏花酒,是白家祖上傳下來的,白溏之父白三山是釀酒的好手。自從白三山去世,再沒人釀出如此醇美的杏花酒。
白溏曾在湖畔對黑魚講過,就連他自己也是做不出這杏花酒的,可以想見這兩壇酒的珍貴,是物以稀為貴,更是懷念親人情感之貴。
醇酒無價,乃是一份可藏留於心的紀念,黑紹想,白溏應該留下一壇,免得思人無物,念人無着。
「黑紹莫要攔我」白溏推開寬大的手掌,嘆氣道「吾父早逝,有些東西留着唯有徒贈傷感,不如放肆一把,落下心頭負擔。」說着,又飲下一杯。
第一壇已經盡了。
杏酒甘甜,醉人無聲,白溏早在第一杯落肚的時候就已經醉了。
常言道,酒不醉人人自醉,便是這個道理。
「你醉了,別喝了」黑紹上前,躲過白溏手中酒杯,讓人靠着自己身側,免得從椅子上跌下去。
「黑紹,你陪我喝吧」白溏哀求道,雙目迷離,含水含波「我得了你這個友人,心裏高興得緊,該,該痛痛快快喝酒才對。」
「你醉了」黑紹柔聲道,低頭看着甜笑之人,想施法術為人醒酒,又覺得該讓白溏狠狠醉上一回,手上猶豫之時,只聽聲響一下,剩下的酒罈已經被拍開了。
「我贏了,呵呵」白溏拱開黑紹,抱着酒罈不撒手,控訴對面不讓他喝酒的壞蛋,炫耀自己的成功。
黑紹頭疼,白溏怎麼跟個孩子似的,之前喝醉的時候明明老老實實,倒頭就睡的,他卻忘了今年白溏不過十九而已,一貫的老成持重不過強撐硬裝出來的。
「你讓不讓我喝」白溏搖晃,酒灑衣襟,浪費不少。
黑紹搖搖頭,幾步上前將人扶住,安撫道「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酒入愁腸好過涼酒沐浴,喝吧,喝吧。
「黑紹,你真好,你是我最,最好的友人了,我好開心啊」白溏道,搖晃一頭散亂的頭髮,歪頭靠着黑紹,喃喃自語。
「爹死了,姐姐也變了,周圍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好不容易認識一條魚,那條魚還打我的手,你看,都打紅了,都是沒良心的。」
「黑紹,你喝啊,爹爹的酒杭州第一,別的地方喝不着的,你喝,你喝。」
「認識你真好,好,棒,嗯??,特好,嘿,嘿,嘿」
「你以後住在我們家別走了行不行,我賺錢養着你們,也不用幹活,我會炒菜,什麼都會」
「我跟你說,我可厲害了,爹說我是天生的神廚,什麼味道都能嘗出來」
「哦,我忘了,爹死了,死了,死了,姐姐呢,姐姐是不是也死了,姐姐呢,我要去找姐姐,姐姐」
白溏突然喊道,聲淚俱下,若非黑紹攔着,怕是要跳窗而出。
「姐姐沒死,活的好好的,正忙着呢,小白糖要聽姐姐的話,知不知道」黑紹安撫道。
「嗯,聽話,聽話」白溏點頭,眼白上翻,傻笑不停。
「黑紹,你是黑紹吧?」白溏伸手捧着黑紹的臉,貼近了看,看不清。
「我是黑紹」黑紹與人拉開距離,讓他看清楚。
「黑紹,呵呵,你是我認識的最好的朋友了,來喝酒」白溏笑道,抱着酒罈咕咚咕咚幾口,一飲而盡,散落的酒水將兩人濕了個透。
白溏舉着酒罈,望着黑漆漆的壇底,皺起眉頭,氣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