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窮高遠的藍天下,如鏡面一般的淺水延伸向視線的盡頭,在這個廣闊到難以置信的天地間,任何人置身其中都難免會產生一種不斷滋長的渺小感。
羅塞塔忍不住再次環視了一下這個地方,隨後才收回視線,帶着一絲感慨說道:「那些永眠者教徒曾經描述過『域外遊蕩者』的力量……有人提到被選擇的人有資格在一個特殊的空間和域外遊蕩者直接見面,但他們沒有人真正見過這個地方——他們說的就是這裏?」
「差不多吧——但那些教徒對我有很多誤解,」高文笑笑,「他們似乎過於誇大了我的……危險,而且既然他們選擇倒向提豐,那必然不會用太好的詞彙來描述我這個『敵人』。」
羅塞塔很認真地看着高文,儘管正置身在一個詭異的空間,儘管自身似乎毫無主動權可言,但他在這裏仍然顯得十分平靜,完全沒有那種身不由己的感覺:「我很好奇——你,高文·塞西爾也好,域外遊蕩者也罷……你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是個人類,還是個遊蕩的、類似神明的存在?」
高文攤開手:「我才剛剛和你合作戰勝了一個神明,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有最基本的信任了。」
羅塞塔不為所動,甚至連表情都沒什麼變化,只是繼續看着高文。
「好吧,你可以把我當成一個旅行者,一個和你們差不多的,只不過有些特殊經歷和特殊能力的『人類』,」高文無奈地嘆了口氣,態度更加隨意地說道,「這種理解方式更有助於我們建立友好互信的關係——不要去想什麼『域外遊蕩者』了,更多時候這個名號只是為了震懾那些黑暗教徒的。」
羅塞塔皺着眉,總是略顯陰鬱的面容上帶着思索的表情,幾秒鐘後他才打破沉默:「那麼,你把我帶到這個『地方』,是想跟我談什麼?」
「只是接觸一下——你知道的,自從這場『戰爭』爆發,提豐和塞西爾的交流便陷入了一種半停滯的狀態,這非常危險,而現在最大的威脅終於消失了,我認為我們需要儘快做一次接觸,這有助於避免兩個國家在高度緊張的情況下再出現什麼……混亂,」高文很認真地說道,「畢竟,我們雙方的軍隊目前共同置身於一片非常混亂的戰後焦土上。」
高文的語氣十分友好,甚至帶着某種閒話家常般的輕鬆感,然而羅塞塔卻能從這些平靜的話語中聽出許多深意,他深深地看了高文一眼,才慢慢說道:「這場火燒的夠旺了——你和我應該都不希望它繼續燒下去。」
「看樣子我們在大方向上達成共識了,」高文看着羅塞塔的眼睛,「那麼這就有了回到談判桌上的基礎——具體如何讓這場火慢慢滅掉,我們之後在談判桌上會有時間慢慢聊的。」
羅塞塔的表情不動聲色,然而心中卻忍不住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關於戰後的諸多推演中最糟糕的局面之一不會出現了,儘管這可能並不便宜,但總好過一場延燒到奧爾德南的戰火。在略微放鬆下來之後,他又忍不住多看了高文兩眼,非常直白地說道:「說實話,我還以為你不會停手——對塞西爾而言,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此刻的提豐是如此虛弱,奧爾德南幾乎就在你們眼前了。」
羅塞塔的直白讓高文都感到了一絲驚訝,他意外地看了這位提豐統治者一眼,揚起眉毛:「那你猜猜,我為什麼不這麼做?」
羅塞塔沉默了片刻,才沉聲說道:「你吃不下整個提豐——這片廣袤且人口繁密的土地只會讓戰後的塞西爾陷入泥潭。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高文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他不得不承認羅塞塔至少說對了一半。
他確實想過讓這場火繼續燒下去,甚至趁這個機會直接打進奧爾德南,將兩個人類帝國合併為一個,這似乎是個非常有吸引力,甚至讓人心潮澎湃的選項——然而可惜的是,現實世界的邏輯並沒有這麼簡單。
誠如羅塞塔所說,塞西爾吃不下整個提豐,甚至連它的三分之一都吃不下——提豐不是荒蠻落後的南境,也不是內戰之後白紙一般的安蘇,其境內更沒有像當初的維多利亞和柏德文那樣願意帶着一整個貴族系統誠心投靠的「自己人」,它是一個已經進入工業大發展時期,官員體系清晰嚴明,民眾群體開始開化的現代帝國,那片廣袤的土地上有着近億的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