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融俯身躺在榻上,一聲不吭,腰部以下的衣衫一片黑褐污漬。
程微不便多看,只把止血生肌符交給三叔,就匆匆出來,走到站在外頭的八斤身旁,問:「人是你送來的?」
八斤忙點頭:「啊,小的正好遇到了這位舉人老爺,就順便送過來了。」
「怎麼回事兒?他難道又招惹了什麼人?」程微心想這薛融真是運氣差,每次見他,一次比一次傷勢重。
「這個——」八斤遲疑了一下。
程微冷冷道:「我看他受傷的部位,像是被打了板子,一般這種都不是私刑。八斤,要是那薛老爺觸犯了刑法,你把他送到這裏來,可想過後果?」
八斤聽她這麼一說,忙道:「三姑娘,您可別誤會,是這麼回事兒……」
他舌頭打了個轉,一咬牙道:「反正這事定然已經傳開了,小的也不算多嘴了。」
在八斤口沫直飛的講述下,程微大致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薛融於兩日前擊登聞鼓,狀告金科登榜的凌光縣崔子謙在鄉試和會試中找人代考。
因怕暴露,崔子謙在會試前夕雇街頭潑皮弄傷薛融右手,後見他依然前去考試,又派歹人半夜糟蹋其妹,害得薛融之妹上吊身亡。同時誣陷同縣舉子鄭兆和夾帶,以致鄭兆和憤而碰壁自盡。
程微聽完,消化了好一會兒才問:「那薛融又是怎麼受傷的?」
「就是擊登聞鼓時被打的啊。」八斤往房門口看了一眼,眼露同情之色,「小的聽公子說過,這是咱們當朝的規矩,擊登聞鼓可以直達天聽,但為了避免濫用,規定凡擊鼓者必先杖責三十大板,若是身上有功名,更是要先革去功名再談其他。所以那位薛老爺現在已經不是舉人了,不。連秀才都不是了。」
「那薛融還真是不幸。既是兩日前擊鼓受傷,怎麼現在才來醫治?」
八斤搖搖頭:「這裏面有什麼名頭,小的就不大清楚了。不過三姑娘您放心,小的敢把薛老爺帶到咱們醫館。就是因為不會惹來麻煩的。科考舞弊是大案,這兩日已經傳遍了,上至本科主考的禮部侍郎,下至凌光縣令,一干人等都已經被投進了大牢。小的還聽說啊。等該案了結了,說不準這次春闈都不作數了呢。」
程微心中一動,環視四周,見周圍無人,壓低了聲音道:「八斤,把薛融送到濟生堂來,是二哥的意思吧?」
「啊?」八斤眨眨眼,裝傻。
程微不再看他,輕聲道:「罷了,我不問就是了。那崔子謙能得到懲罰,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她不用再問,只是因為心中清楚,薛融能狀告崔子謙成功定然少不了二哥的幫助,不然僅憑一個精神險些崩潰的呆舉子,那些證據從何而來。
難怪近來見不到八斤的人影,原來是被二哥派去做事了。
程微想起程澈,只覺心口又酸又甜。
她早該想到的,二哥做事從來都有打算,從他與薛融接觸開始。應該就一步步安排好了一切,甚至在那時他就已經預料到還有重考的機會。
只可惜,以前二哥同樣會用心替她解憂,以後恐怕要避她如蛇蠍了。
想到這裏。那些酸酸甜甜皆化作了疼痛,程微連八斤都不敢多看,提着裙角匆匆而去。
從程微猜到程澈參與到薛融事件里,事情就真的往那個令人期待的方向迅疾發展。
崔子謙判斬立決,凌光縣令、縣丞一干人等皆判了秋後問斬,本科主考官禮部侍郎方文英連降三級。另有牽涉其中的大大小小官員數十人,皆各有懲處。
當然,除了這些,最令人稱道的大事就是本科成績全部作廢,定於四月二十二日重新開考。
此案一出,幾家歡喜幾家愁,那些受到牽連的官員不必多說,程二老爺這段時日走路都腳底生風,精神抖擻。
原因無他,當初程瑤稱病退親,當父親的走出去同樣面上無光,特別是崔子謙杏榜高中後,程二老爺沒少受到同僚明里暗裏的笑話,都笑他沒眼光,到手的進士女婿就這麼飛了。
程二老爺為此窩了不少火,沒想到才過幾日事情就陡然翻轉,現在誰不贊他一聲有德天助,及時從泥坑裏抽身。要知道這案發後再退親,得到的就不會是一味的稱讚了,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