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痛面前,人顯得有些渺小,這也是我最近才明白的。」男人不斷咳嗽,他的身體已經快要支撐不下去了:「我以前是個脾氣很爆的人,但慢慢被癌病磨去了稜角,在和它的戰鬥中,我才知道人其實很脆弱。」
「你別再往前走了,停下來休息一會吧,我馬上就到九江世貿中心,咱們有什麼話,見了面再好好聊。」陳歌謊報了自己的行蹤,他朝司機比劃手勢,催促對方再開快點。
網上搜索顯示出的結果表明,那個建在鐵路旁邊的國學堂就在南郊附近,距離他這邊並不是太遠。
「我已經在原地停留了很久,也該往前走了。」男人的聲音在打顫,他每次咳嗽都會牽動全身,那種痛苦無法形容:「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也想去看看其他的風景,這也是我去那個很高的地方的原因。」
陳歌不知道該如何去勸說男人,他畢竟不是專業的心理諮詢師。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你先冷靜,想想你記憶中那些沒有完成的心事,想想你生活中那些珍貴的人,他們還在等着你,你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刻對他們來說都很重要。」陳歌速度很快,他也有點急了,拼命給司機擺手。
這司機也是個聰明人,他聽到陳歌說的那些話後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車速再次變快。
原路返回,很快他們從兒童樂園門口經過,朝着南郊邊緣開去。
九江的郊區,西郊面積最大,南郊交通最便利,但面積卻是最小的。
電話里男人的聲音慢慢變低,他似乎把陳歌當成了自己的最後一位聽眾,給陳歌說了很多關於自己的事情。
出租車在馬路上飛馳,兩邊的建築慢慢變矮,周圍的行人越來越少。
陳歌坐在車內,一心二用,在跟男人打電話聊天的同時,雙眼盯着車外,對比地圖,尋找那個國學堂。
手機那邊男人咳嗽的聲音愈發劇烈,感覺就像是要把肺給咳出來一樣,這絕不是誇張的形容,僅僅只是從聲音上陳歌都能感受到男人此時身體上正遭受的疼痛。
「堅持住!我馬上到!」陳歌心急如焚,手機那邊的聲音如此真實,他總覺得一切還有挽回的機會。
「沒事的,我都習慣了。」男人咳嗽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話,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奇怪,帶着一種釋然、一絲解脫、還有一絲不舍。
他努力把每一個都說的很清楚,儘管這樣做會刺痛他已經咳腫的喉嚨和脖頸上腫塊:「你能陪我聊這麼多,我已經很開心了,回去吧,我不在你說的那個地方,你也別來找我,剩下的路讓我一個人走就可以了。」
風聲變大,陳歌屏住呼吸,他現在就擔心在手機里聽到火車的鳴笛聲。
當那聲音響起的時候,恐怕也就是男人抵達「目的地」的時候。
幾分鐘後,司機將陳歌送到了地方。
街道盡頭有一個古香古色的大院,這是九江以前一位文士的故居,那個國學院就在這大院旁邊。
司機很聰明,沒有打斷陳歌和男人的聊天,他停下車後,朝外面指了指,然後又指了一下計價器。
陳歌急着去找那個準備臥軌的男人,隨手從口袋裏摸出幾張紙幣遞給司機,然後打開車門,提着包沖了出去。
手機那邊,男人的意志變得模糊起來,他聲音斷斷續續,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狀態很危險。
「你的故事還沒講完,剛說到你第一次和你夫人見面時的場景,後來又發生了什麼?」陳歌不敢讓男人停止思考,他試着讓對方繼續說下去。
走出街道就能看見遠處的鐵櫃,兩邊裝有隔離欄,不過少部分隔離欄已經缺失,應該是附近居民為了方便通行,將其拆下來的。
人呢?
符合火車鳴笛和國學院這兩個信息的就是這裏,電話還沒有掛斷,所以陳歌也不敢弄出太大動靜,他在隔離欄外面狂奔,耳邊是呼呼的風聲。
黑夜裏的鐵軌看着像一條通往世界另一邊的梯子,沒有盡頭,伸入黑暗最深處。
「這階梯到不了天堂的……」
下一班火車不知是什麼時候的,陳歌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去找到對方,然後將其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