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道心堅毅的修行者,在失去一切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所有人,都有「活着」的理由。
有修行的原因。
而活了漫長歲月如白帝這樣的老怪物,只需要一眼就能夠洞穿人心,他輕鬆地看出了,這個奪走自己「生字卷」的年輕男人,最在乎的是什麼。
白帝是一個很「公平」的人。
既然修行無上大道,那麼自身也就代表着某種規則,秩序。
寧奕奪走他最重要的東西。
他會奪走寧奕最重要的東西。
風雪之中。
那個披着黑袍的年輕男人,搖搖晃晃,緩緩站起身子。
白帝挑了挑眉,從芥子山離開,抵達天海樓,他的那一點靈智,緩緩蕩漾開來,此刻他逐漸由妖化狀態,成長為化形人類,而五官舒展之後,顯化出一片覆蓋霜雪的慘白面容,看起來非男非女,既有陽剛也有陰柔……這張難辨雌雄的面容之上,諸多大道氣息流淌,已經失去了「人」或者「妖」最直觀的體徵。
他的確走到了涅槃的最後一步。
只不過與太宗走的路不太一樣。
又殊歸同流。
他已經不再像是此間的「生靈」,而更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天神,到了他這個境界,要做的就是把凡人身上的累贅都脫去,他有着最堅韌的體魄,最無情的道心,丟棄了愛與恨,如今所做的一切,哪怕確確實實是在「宣洩情緒」,也可以說服自己的道心,說這是大道所歸,因果使然。
寧奕,裴靈素是因。
而他是果。
那顆本來波瀾不驚的道心,在寧奕轉過身後,忽然震顫起來。
披着巨大風雪白袍的白帝,皺起眉頭,注視着那位黑袍人族劍修,抬起一隻手掌,劍氣洞天輕輕開合,一隻袖珍的,沉睡的金燦大鵬鳥,就蜷縮在那片劍氣洞天的禁制之中。
白早休在長眠之中。
她的妖力已經無法支撐化形,山字卷日日夜夜抽取她身上的妖力,讓她保持着最原始的妖身,而此刻劍氣震顫,這具妖身身軀的影像浮現而出。
白帝面無表情。
但實際上……在真正踏出那一步前,他不可能真的無所牽掛。
他心底,還是在乎一些事情的……譬如血脈,譬如芥子山的香火,譬如東妖域的壯大,大鵬族的未來。
像他這樣的人物,想要誕生後代,是一件極難的事情,這麼多年來,他一共就一對兒女,而且在妖胎孕育之時,他就動用了極大的力量,將這兩尊妖胎寄存在天地靈氣豐盈之處。
白如來在芥子山山腹之中,日夜汲取「天海樓」之力,順便消融初代始祖留下來的鮮血,日後修行必定一帆風順,橫掃同階無敵。
而白早休,則是被他放在麒麟古皇的古代洞天之中,與那頭幼年麒麟一起成長開化靈智,未來也是一片光明。
白帝是一個通天人物。
他在很久之前……就卦算過未來的妖族天下。
自己的兒子白如來,會成為妖族最耀眼的那顆新星,而唯一能夠與其子爭輝的,正是那位麒麟古皇幼子,於是他將自己的女兒放在麒麟古冢內,伴隨古皇子長大,東妖域牽橋搭線。
自己的一對子女,占卜命運之時,似乎不順,命中有一殺劫隱約浮現。
白帝這麼做,是為了避開那一線殺機,於是兩枚妖胎在山中,古冢中,緩慢孕育,直至一個「安全」的時刻才覺醒靈智。
來到了這個時代。
但現在看來……命中因果,越是想逃,越是逃不掉。
之前小衍山界發生的事情……他已經感知到了,這個年輕的人族劍修,在拿了自己的「生字卷」後,實力突飛猛漲,已經抵達了荒古層次的頂級戰力。
荒古時代的那些大妖,因為周遭環境靈氣豐盈,血脈傳承尚未衰落,自身的天賦和殺力都難以複製……在後續的時代里,只有寥寥數人可以重現當年光輝。
毫無疑問,他執掌東妖域之時,也是橫掃無敵,被認為可以媲美先祖。
但……寧奕竟然正面擊潰了大鵬鳥始祖。
單憑這一點,他便不可能「留」下這條命。
沙啞的聲音,在風雪之中傳來。
「這是你親生的子嗣……」
黑袍在風沙之中亂舞。
寧奕搖搖晃晃,一隻手按住細雪,將劍身插入大地,緩緩穩住了身形。
一聲長嘆。
「涅槃境界的大妖,想要再生出子嗣,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吧……尤其是荒古純血種。」
白帝神情陰沉。
那一縷搖曳的畫面,只是劍氣展露的景象。
「你恨不得出手殺了我……但你也知道殺了我的後果。」寧奕行屍走肉一般,幽幽道:「我把『白早休』囚壓在劍氣洞天的虛空裏,以符籙連接着一處奇點,我知道芥子山有着續魂的燈盞,如果我殺了她,她可以再生……你一定盼着我出手殺死她吧?」
白帝寒聲道:「憑我的手段,殺了你,那座劍氣洞天攔得住我?」
寧奕沉沉笑了,他緩緩抬起頭來,眼神直逼白帝。
「你可以試一試……如果你覺得有把握的話,也不會等到現在了吧?」
寧奕抬起一隻手。
白早休的身上,亮起了一團又一團的金光,劍氣洞天內符籙飄搖,數量如汪洋大海一般肆意,圍繞着她掠盪。
「你如果出手殺了我,那些符籙將瞬間觸發,直接將她送走,我可以向你保證,哪怕你真的成就不朽,也絕對找不到奇點背後連接的那座天地。」
那頭在劍氣洞天內沉浮的大鵬鳥。
已經失去了意識。
就像是一件器物。
白帝沒有開口,沒有說話,他冷冷凝視着寧奕。
「你在跟我談判?你想要什麼?」
渾厚的聲音,從他的嗓子裏傳遞而出。
這更多的是一種大道之音,直接作用在寧奕的神魂之上,黑袍肩頭落下的一層厚厚積雪,都被這聲音直接撣開,寧奕悶哼一聲,神情蒼白地搖晃一下,然後抬起頭來,悲哀地看着白帝,一言不發。
白帝繼續道:「你想活命,還是想要她活命,如果你肯跪下來求我的話……那麼一切都有可能。甚至你的同袍,也能活下來。」
寧奕只是笑了笑。
他眼中的悲哀,更多的是一種嘲諷。
是一種蔑視。
他沙啞道:「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跟你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我是,執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