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飛之前很早就讓梁義誠去找房子,家裏老屋住的實在太難受,冬冷夏熱,一到暴雨濕熱的天氣就是蚊蟲最好的港灣,住久了頗有種『何必辛辛苦苦賺錢』得感覺,摧殘精神不說,對人身體也不好。
梁義誠過苦日子習慣了,只要是個樓房,他都覺得好,找來找去也沒選定,後來梁一飛乾脆請萍姨幫着一起看房。
起居住家還是要交給女人來管,果然,梁義誠看了一兩個月沒結果,劉萍一個多禮拜下來,就找到一處非常合適的房源。
位置好,在氣象局邊上,一環內少有的幾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門口一條四馬路車道兩邊種滿了梧桐樹,交通方便不說,綠樹成蔭也十分安靜;房子也好86年的框架式建築,兩室一廳的樓房,68個平方。
面積不大,不過是當前的主流房型,正好夠一家三口住。一般效益好的單位分房子,都是一室一廳為主,兩室一廳這個面積的,少說是個幹部,而且是當紅的幹部。
房主是氣象局的一個科長,賣房子的原因,是為了送兒子出國,房子簡單的裝修過,除了常見的家具,還有一台22寸的進口彩電,一台松下錄像機。
當時對方一口要價6萬,全包,劉萍跟人家還到5萬5,梁一飛抽空去現場看了一次,非常滿意,現場把錢給付了,順手,為新時代接收了一個新學員。
新時代幾個保安忙活了一下午,來來回回搬家辛苦的很,梁義誠又按照當地的習慣,臨走前,請了幾個關係好的同事,在『老家』吃飯,乾脆都放在萍姨的小飯店,開了兩桌。
有點意外,罐頭廠周萬新來了,楊愛國來了,宣傳科來了兩個人,沒想到還請了財務老錢。
這傢伙這麼多年一直和梁義誠不對付,當初在會上更是直接跟梁義誠對着幹,平時矛盾很深。
但喝到最後,反而是梁義誠、楊愛國和老錢三個,喝得動了情,眼眶紅紅的。
老梁、老錢、老楊,同一批進廠,同一批提干,在一塊共事了小半輩子,爭鬥了小半輩子;梁義誠這麼一搬家,他們愕然發現了一個其實早就在身邊的事實,他們的青春歲月,男人一生最寶貴的這些年,就這麼不知不覺的過去了。
也許是因為懷念過去,也許還是在骨子裏嫉妒梁義誠有個好兒子,更可能是覺得他們的一生已經蹉跎,再也沒有機會像梁一飛這樣趕上一個好時代,總之到最後,老楊、老錢,喝得老淚縱橫。
三個老男人在邊上哭,說得都是七幾年、八幾年的事,梁一飛插不上嘴,把新家的鑰匙拿了一把,塞給劉萍。
「萍姨,學校那邊太忙,現在有宿舍,我平時就不一定回家住了,你有時間,多去瞧瞧我爸。家裏和你這邊店裏,有什麼需要的,你直接告訴我。」
說着,苦笑了一下,「我天生大概就不是個能老老實實盡孝的人,家裏多拜託您了。」
劉萍沉收起鑰匙,沉默片刻,用之前很少見的認真,卻不乏溫和的語氣,說:「孩子,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對你爸,就是最大的安慰。男子漢大丈夫,放開手腳去干,家裏的事有姨在呢!」
梁一飛抬起頭,重新審視起這個女人來。
他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眼界甚高的梁義誠,會看上眼前這個女人,為什麼還偏偏是在自己入獄的這段時間。
身後不遠,櫃枱上的黑白電視機里,在重播射鵰英雄傳,此時,楊鐵心和丘處機在牛家村第一次見面,此時背景音樂中,響起了羅文演繹的滿江紅。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
……
……
飯局上鬧哄哄的,轉眼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路上下班的工人也越來越多,小香江也變得熱鬧起來,一輛奧迪100緩緩的開進了街口,在一條街上住戶的注目禮之中,停在了阿萍飯店的門口。
小香江這條街雖然繁華,可畢竟是普通的居民區,在這個大部分人都還沒錢的年代裏,這輛豪車,頓時吸引了飯店裏眾人的注意,連喝多的人,都轉頭奇怪的看着這輛車。
駕駛座的車門打開,駕駛員居然是一個穿着西式服務員制服的年輕人,轉身從車後排,拎出來一個大花籃,花籃上掛着大紅色的『喬遷之喜』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