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蘇州古運河,一艘官船直奔太湖,湖面上來往的船兒如織,半數都是馳援常州的物資。
不光是錢糧火藥,甚至還有易燃物,畢竟清兵來勢兇猛,而常州太小了,不一定能抵擋住清兵的進攻。侯玄演已經做好了萬一守不住,玉石俱焚的打算。
侯玄演坐在艙內,因為天熱,穿了一身便裝。一襲青衫頭戴方巾,權勢滔天的督帥大人,瞬間變成了當年那個嘉定小城的士子。
如今正是泛舟采菱的時節,蘇州已經不是前線,生性放蕩的江南士子已經在家中坐不住了。太湖的碧綠的荷葉,還沒有枯黃的跡象,連綿數頃的碧波直到岸邊。
幾艘小船,盪在這湖面上,不時傳來年輕女孩的嬌笑。侯玄演正在艙中推演着金陵清兵的進攻方向,突然一陣優美清脆的歌聲,從湖面上飄來。歌聲委婉,曲調清新唱道:「妾住東湖下,郎居南浦邊。閒臨煙水望,認得采菱船。」
艙內的秦禾說道:「大人,蘇州士子攜妓泛舟采菱,每年都是這樣。要不要將他們驅趕?」
侯玄演伸了伸胳膊,笑道:「我們拼死血戰,為的不就是求這樣一個太平天下,走,出去看看。」
來到船頭,只見前面一艘畫舫,上面幾個白衫書生舉着酒杯,暈陶陶的對着一個女子品頭論足。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兒,早就翻臉惱怒了,但是這個女孩抱着琵琶咯咯嬌笑。侯玄演說道:「你說的果然不錯,十幾個風流書生邀了青樓女子游湖。」
秦禾立在他身邊,一雙眼珠四顧,沒有發現任何可以的人。畫舫上的書生見他的打扮,還以為也是來太湖泛舟的,舉杯道:「這位兄台,你看了我們寶兒姑娘的歌舞,卻將自己相伴的佳人藏在艙內,忒不厚道。不如請出來,大家在這太湖同樂,才不枉這良辰美景啊,對不對?」
書生的同伴紛紛叫好,在他們看來,這就是讀書人的風流。
侯玄演搖了搖頭,並不睬他,苦笑着嘆息道:「我總算知道,「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這句詩的來意了。」
畫舫上的眾人見他如此倨傲,不禁感到臉面無光,酸言酸語的拽文暗諷起來。侯玄演本想出來看看美女,聽聽歌放鬆下心情,如此一來也沒了這個興致。他的身份格局,也不屑和這些酸文人計較,轉身回到艙內凝神思索起即將到來的大戰。
不一會,外面傳來爭吵聲,侯玄演問道:「怎麼回事?」
秦禾掀開艙門的帘子,出去探查後回來說道:「督帥,前面一個貨船撞翻了一個遊船,兩邊人正在理論。」
侯玄演起身走到船頭,只見一個粗布麻衣的大漢,正對着幾個士子鞠躬作揖。
幾個士子身邊還有三個美人兒,渾身濕透,薄紗着水緊緊貼在身上,玲瓏曲線畢露無疑。他們嬌羞地躲在士子們身後,可惜這些同樣是落湯雞的士子忙着訓斥船家,沒有人記起維護她們的尊嚴。
大漢長相兇惡,語氣卻出乎意料的溫和,不住地道歉:「諸位實在對不住,咱們弟兄急着往常州運盔甲,沒注意到各位的小船藏在蘆葦內。」
士子們不依不饒,紅着臉怒罵不止,不一會後面的畫舫也趕了上來,他們和落水的士子們應該是相熟的。先是調侃打趣了幾句,然後就幫着他們辱罵起船家來。
侯玄演叫停了自己的官船,朗聲道:「前方戰事一觸即發,清兵一到,常州的兒郎就要和人廝殺流血。這位船家是運送的盔甲的,也算得上馳援前線。要我說這個事就這麼算了,你們也沒有溺亡也沒有傷着,就此散了吧。」
他如今久居上位,說起話來帶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精氣神,幾個士子頓時炸了鍋。
「你是什麼人,還敢在這裏指手畫腳。」
「他只怕拿自己當王公大臣了。」
「我等乃是蘇州俊彥,未來的國之棟樑,難道將來國家要靠前線幾個大頭兵麼?」
「可笑,簡直可笑。」
...
尤其是畫舫上的幾個男子,更是冷言嘲諷,極盡挖苦之能事。
侯玄演眉心一豎,眼中瞳孔緊縮,一拍船頭欄杆,秦禾臉色大變,半跪道:「督帥息怒!」艙內的侍衛親兵魚貫而出,拔刀在手。
秦禾大聲道:「給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