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凡世里,兩人無須斂去氣息,凡人也不可能察覺她們的氣息,只要不弄出太大聲音來即可。
當下,二人小聲靠近那閣樓,走近之時,只聽裏面有細細的啜泣聲音傳出,想來必然是唐家小姐,唐雪芷了。
「唐姑娘?」
「誰?誰外面……」
「噓……」明月打了個噤聲手勢,小聲說道:「是彥卿讓我們來的,有封信要交給唐姑娘。」
「彥公子……不,不對,你,你們是如何進來的?」
「這你就別管了,這封信,我從窗戶丟給你,你好好看看,再想想如何答覆。」
明月說着,走到窗戶邊上,連窗戶都被鎖死了,她只好從兩扇窗的縫隙里將書信塞了進去。
「彥哥,他……」
似是看了那信中內容,此時唐雪芷連稱呼也改了,明月和花未央自然聽得出來,只是那書呆子,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敢。
過了許久,屋裏才傳來唐雪芷的聲音:「我……我想出去見見他,你們,你們有辦法帶我出去嗎?我有些話,想親自問他,有樣東西,想親自交給他……」
聞言,明月心中一笑,說道:「沒問題,那今晚子時,你們在太湖邊上,那兩棵柳樹下相見,到時候,我會來接你出去。」
「好,好……不過雪兒還不知道,二位姐姐是誰?如何稱呼?」
「這個嘛……你便稱姐姐就好了。」
當下,兩人又悄無聲息離開了唐府,回到那太湖邊上,彥卿見她們回來,急急問道:「二位姐姐如何?雪芷她可是說了什麼……」
明月笑道:「今晚子時,你們在此見了便知,她說有些話,要親自跟你說,還有件東西,要親手交給你。」
「什麼……雪芷她,她……」
一時之間,彥卿只有些難以相信,難道雪芷她,她一直以來……只是唐府那麼嚴,她又要如何出來?
明月輕輕一笑:「其他的,你就別管了,今晚準時在此便是,現在離子時還早着,你回去吧,等快到了時辰再來。」
到了子時,果然,明月清風下,只見一人且急且徐地向湖邊走來,彥卿定睛一看,不正是唐家小姐是誰?一時心中忐忑不已,見了面,卻不知要說什麼。
「唐,唐……」
這一聲唐公子,如今彥卿卻是怎樣也叫不出口了,眼前之人,一身女兒妝扮,娉婷婉約,又哪裏是昔日那個瀟瀟灑灑的唐公子?
「彥……彥哥……」
最終,唐雪芷先抬起頭來,眼睛還有些紅紅的,她本是無憂無慮的年紀,然而此時臉上淚印,卻教人看了心疼。
「雪……雪芷……」
看見她如今消瘦了許多的容顏,一時間,彥卿心中滋味難嘗,又恨這世道無情,世道無情。
遠處,花未央和明月靜靜不語,凡間之事,她們不能過多干預,何況這是唐、彥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她們也沒辦法干預。
過了許久,不知二人說了什麼,唐雪芷忽然撲在彥卿身上輕輕哭了起來,昨日舊怨未消,今又添新淚。
湖面的風輕輕吹來,淚也幹了,唐雪芷忽然道:「彥哥,你帶我走吧……」
「雪芷……」
彥卿渾身一顫,訥訥地看着她,卻許久不說話,見他此時猶豫模樣,唐雪芷悽苦地笑了笑:「沒,沒……我說着玩的……」
「我……」
彥卿緊緊捏着手指,滿臉的苦澀,卻仍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唐雪芷擦了擦臉上淚痕,說道:「彥哥,我要回去了,有樣東西,我想給你……」
她一邊說着,一邊從袖中取出一樣事物來,卻是一條精緻的手絹,上面繪着百花亭,牡丹正盛開,還寫了四行小小的字。
「彥哥,我走了……」唐雪芷將手絹交在他手裏,這才轉過身,往來時的路去了。
「雪芷……」彥卿手一伸,卻終是未能看見,她眼角落下那最後一滴淚。
……
接下來的幾日,彥卿整日裏心神恍惚,像是丟了魂魄一樣,手裏拿着唐雪芷給他的手絹,看着上面的四行小字,時而傻笑,時而又怔怔出神,別人叫也聽不見。
這幾日,他沒再去太湖邊上說書了,蘇州城東郊有座小村,名叫「楊柳村」,村里住着大約五六十戶人家,都是些貧苦百姓,連這楊柳村的地兒,也不是他們的,是城裏一個叫做王大富的大財主的,每年每戶,需交紋銀二兩,租金倒也不算貴。
彥卿住在東村一口枯井那裏,有間小屋子,雖是簡陋了些,但還算乾淨,只是每逢雨下得大了些,屋頂總是會漏雨,修了幾次沒用,後來他也索性不管了。
彥卿自幼父母離世,曾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後來才知,這官場黑暗,世道險惡,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以他這身世,連太學府都進不去,何談考取功名?反倒是他寫的那些筆墨太過真實,暗諷當今朝政,沒讓他因此鋃鐺入獄,已經算是好的了。
後來他憤世嫉俗,便喜寫一些離奇古怪的神鬼故事,來諷刺當今朝政,甚至諷刺當今聖上,一心只求長生,不問蒼生問鬼神,任由趙忠懿等人結黨營私,弄得下邊百姓疾苦不已。
「唉……」
長長一嘆,外面又有輕雷作響,想來又是一場驟雨將至,彥卿搖頭嘆氣,最終還是站起身來,拿上木板去把屋頂修一修吧,免得弄濕了整間屋子的字畫。
可還未等他出門,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之聲:「你們,你們做什麼……往年,往年租金都是二兩銀子,今年,今年怎就要收五十兩了,這五十兩,便是殺了我們也拿不出啊……」
「廢話多!老爺的地兒,老爺想收多少銀子就收多少,你們住不起,就滾蛋!」
「嗚嗚嗚……阿娘,他們為什麼要把我們趕出來,可那不是我們的家嗎……」
「別砸,別砸了,求求你們,別砸了……」
「再不搬走滾蛋,老子連人一塊砸了!」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如此欺壓良民,天理何在!」
「嗚嗚嗚……彥卿哥哥,彥卿哥哥,救我們……」
村里下到五六歲,上至十五六歲的少年,此刻都跑到彥卿身邊來了,這楊柳村里住着的都是些窮苦之人,自是沒錢送孩子去那私塾里讀書,這些年,便是彥卿在教孩童們讀書寫字,這麼多年下來,卻從未收過誰家一文
錢。
看着這滿地被砸爛的鍋碗瓢盆,彥卿登時一股怒氣湧上來,怒視着那幾個惡霸:「往年都是二兩銀子的租金,今年為何突然漲至五十兩?王大富呢?他在哪裏?讓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