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宏下葬的那天夜裏。一個女人拉着一個小男孩走進李美玉家。進門後小男孩怯生生的看着屋子裏的人。
極度虛弱的李美玉,看見他們,像迴光返照一樣,臉上堆着笑,眼睛裏充滿喜悅。她把雪芙和秦天支了出去。秦天知道他們是誰,臉色發黑的推着妹妹離開。
「你們剛來啊,餓不餓?」李美玉的這句話,像是對那個女人說,眼睛卻盯着女人背後的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皮膚白嫩,臉肉嘟嘟的很可愛。理了個寸頭,眉毛彎彎的像一座小橋,下面是像溪水一樣清澈的眼睛。剛毅的鼻樑和飽滿的嘴唇,與秦天,雪芙一模一樣。
女人一把拉過身邊猶如驚弓之鳥的孩子,用極其溫和的口吻對他說:「來,貝克。她才是你的親生母親。」
「你!」李美玉的話哽在喉嚨里,說不出半句話,她被這個女人的舉動嚇到了。驚喜也成了驚嚇。
這個女人就是十年前帶走她孩子的大姨。十年來,一直音信全無。沒想到見面之日竟是天人永隔。送他走就沒指望他有一天能夠回來。完全不解為何她要把他送回來。
「美玉,對不起,這個孩子我們藏了十年,十年來,即開心又慚愧。他爸爸死前都沒能見上一面,我真是太對不起你們了。」聲淚俱下,撲通一聲的跪倒在地上。
「媽!」羅貝克趕緊扶起養母,臉上全是惶恐。
「孩子啊,她才是你的親媽啊,是我讓你們骨肉分離的,孩子快過去叫媽。」她哭得不能自以,推攘着羅貝克去認李美玉。替別人養了十年孩子,卻滿是懺愧。來之前掙扎了好久,各種捨不得也還是放下,把羅貝克送到他原來的位置。
李美玉趕緊扶起女人安撫道:"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不要自責,快起來吧。」
李美玉從那個孩子一進門就知道了,那是自己的孩子。可是沒想到她居然把孩子的身世說了出來。想過太多相遇的場面,這一次的見面是那麼的不真實。也是那麼的殘忍。
羅貝克看着李美玉,眼裏全是陌生和戒備。除了血脈里的熟悉,一切都是那麼的陌生。雖然養母在來的路上就把一切說了出來,但十歲的孩子始終無法接受也無法理解。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養母不要他了,要把他留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叫陌生人為媽媽。緊張和不安始終圍繞着他,『如果是夢,應該醒了吧!』他想。
「都長這麼大了!」李美玉看了一眼羅貝克,淚眼婆娑起來。想要伸手去拉他,卻看見他的肩膀往後傾,臉上寫滿不樂意。李美玉的心像刀絞一樣很難受。
「貝克,快叫媽媽啊,叫啊!」女人拉着羅貝克的手,殷切的希望着,如果叫了,或許那種罪惡感就能少一點吧。可是她越這樣,羅貝克就越牴觸,越不想接近李美玉。
「不要!」羅貝克哭喊着掙脫手臂,跑着離開房間。他不知道自己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該往哪裏走。他覺得他的家就是養母的家,爸爸媽媽就是養母和養父。自己的位置就是養父母的兒子。
「貝克,你要去哪裏?」女人慌亂的從剛坐下的椅子上站起來,對着那個背影喊。李美玉拉着女人,讓她不要出去。
「你讓他靜靜吧,他還是個孩子。」李美玉感慨着,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
「美玉,我對不起你,我會把孩子還給你的。」女人嗚咽着,邊抹淚邊說。
「大姐,別這麼說,是我們先對不起你的。你不應該現在對孩子說這件事,他還小,承受不了那麼多!」秦天害死她孩子的事,李美玉還記得,也不敢忘。
你勸,我勸,你哭,我哭。兩人一直這樣持續着。
冬天的夜沒有一絲希望,處處透着絕望。人間不管有多大的悲傷,也無法阻止斗轉星移,日月變換。樹梢上還掛着幾片殘葉,在黑夜的淒風中瑟瑟發抖。羅貝克用鞋尖扦着土,雙手插在衣兜里,想着那些煩惱。秦天看見他跑了出來,就跟在他後面,過了好幾分鐘,才慢慢靠近他。
「你多大了?」秦天問。可這句話就像掉進大海里的小石子,激不起半點波瀾。秦天也不說話了,就陪着他。想問的太多了,此時卻只能沉默。
人這一生死了也就沒了。不過關於他的記憶,依然存活在他愛的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