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實你沒必要折磨自己。」
烏鴉忍不住嘆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種可能?或許,這也不過是你高燒的時候做的噩夢之一。」
「是啊,或許呢?」
槐詩平靜地點頭,「我買過很多次鏟子,可又丟了很多次。
每一次我站在這裏的時候都會猶豫,害怕這下面究竟藏着什麼東西。其實我並不害怕挖出屍體,可我害怕真相。」
他說,「如果我把這裏挖開的話,我就沒辦法再欺騙自己——到時候,我還怎麼再去回到自己的寧靜生活里去呢?」
他停頓了一下,忽然輕聲笑起來:「我本來以為自己會自欺欺人地過一輩子。」
「——如今看來,已經沒有必要再畏懼什麼了。」
說着,槐詩拿起了角落裏已經生鏽的鐵鏟,回到了花園的中央,尋找着當初的標記,站定了。
然後,第一捧土被鏟起。
烏鴉愕然。
然後是第二鏟,第三鏟。
槐詩的動作飛快,哪怕繃帶下的傷口崩裂,滲出血絲,再沒有任何的遲疑。
鑿掉礙事兒的野草,鏟掉地下的根系,挖出掩埋噩夢的土和泥。
揮汗如雨。
「你知道的吧?我家裏的事……」
槐詩背對着烏鴉,跟她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其實我很清楚,從出生開始,我的父母就沒有喜歡過我,爺爺去世之後,他們就沒有再管過——他們根本不需要我。
他們在的時候,我像是一個礙事的累贅,他們走之後,我又變成無家可歸的野狗。就這麼拆東牆補西牆,縫縫補補苟苟且且過了這麼多年。
到現在,如果再賺不到錢的話,不止是學費,就連活都要活不下去……我自己都覺得這樣的人生沒有任何的價值可言。
其實連我自己都經常在想,活得這麼累究竟為什麼呢?
反正總是這麼慘,不管怎麼掙扎都沒什麼用,有時候還要被人嘲笑和看不起。偶爾放棄一下不會更輕鬆麼?
可就算是再怎麼喪,再怎麼苦,我覺得自己也能撐下去。哪怕偶爾要出賣尊嚴也沒關係,我不會生氣。
因為我知道,只要我還在繼續往前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哪怕這變化總是微不足道。
有像老楊那樣的人願意專門介紹工作給我,偶爾找藉口多給我一些錢,還有老柳願意請我吃飯,給我在會所里惹出來的麻煩收拾收尾,就算背後被我開一槍,危險的時候也想着讓我逃走……
這不正說明我的人生是有所價值的麼?」
槐詩輕聲問,可是卻沒有人回應他的話語,汗水從他臉上滴下來,落進已經被刨開的土坑裏。
「可現在——」
他垂下眼睛,鐵鎬再次抬起,鏟下,奮盡全力。
如同要劈碎記憶中那一張猙獰的面孔。
「我的價值,被否定了!」
崩!
鐵鍬好像撞在了什麼東西上,崩出了巨大的裂口,可是坑裏卻什麼都看不見,沒有屍體,也沒有骸骨,什麼都沒有。
只有夕陽散亂的輝光隱約映照出一個殘忍的輪廓。
就像是斧子一樣。
槐詩彎下腰,伸手,握緊它的柄。
他說:
「——我要殺了他。」
在夕陽之下,烏鴉錯愕地看着槐詩手中的輪廓——純粹以源質所鑄造的無形之鐵,燃燒的憤怒和冰冷的殺意混合在一處,映照出了殘忍的光。
那是七年以來沉睡於此的殺意和死亡被賦予了實質,以噩夢和恐懼所締造而成的鋼鐵武裝。
就好像握緊了火種一樣,在那一瞬間,槐詩的右手被那無形的力量點燃,升騰起白色的火焰。
自沉寂中顯露真正地摸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嗎……」
她輕聲呢喃着,恍然大悟,終於明白此刻發生在槐詩身上的是什麼。
突破了靈和物質的壁障,實現了鐵與源質之間的轉化……
在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