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苦惱地凝着眉頭,等再抬起頭的時候,院中多了一人,一身直裾,衣冠楚楚,也是士子打扮,較之綺里琚少幾分莽撞,多幾分調遣千軍萬馬的從容。
「此人……?」解憂看向劍姬。
「主,陵已得郭開動向,司馬副將率部下伏於道中,以俟郭開。」那人走近,向劍姬恭恭敬敬一揖。
劍姬顯然對此人的到來很反感,霍地一下站起身,氣勢洶洶地指着面前還彎着腰的人,豎着兩條眉毛不滿,「入秦之事,著自有分寸,不需先生多言,先生若不喜著嘯聚山野,自可歸柳下,諸老望先生歸,久矣。」
這一段話,半文不白,說來說去,只怕這位是從族中跟着劍姬一道出來的,平日對劍姬多有勸阻管束,因此一逮着機會,劍姬就想打發他回去齊國。
那人聽着劍姬一番話,連眉頭都不動一下,待她絮絮叨叨說完了,才走到解憂面前,鄭重一揖,是見平輩的禮節。
解憂趕緊起身還禮。
「鄙人相夫陵,齊地之墨者,亦聞秦墨越之於欲為利器傷人,往來勸阻,聞醫女為楚墨,當以平輩之禮相見。」
解憂抿唇。
相夫陵……
墨子死後,墨家三分。
有鄧陵子之墨,號為楚墨;有相里勤之墨,號為秦墨;有相夫子之墨,號為齊墨。
這相夫陵,果然是貨真價實的齊墨弟子。
「若相夫以越之於之事來此,吾兄劇連不知所往,乞俟其歸。」解憂露出遺憾的神情,輕輕巧巧推脫過去,「憂為醫者,素以救人為務,不欲多言秦墨之事。」
「不欲多言?」相夫陵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分明體態柔弱,卻在眉眼之間透出奇特的風骨來。
「然,憂不欲多言。」解憂繼續推脫,她本是醫家,兼信道,的確算不得完全的墨家子弟,不止是她,狐台的所有墨醫都儘量避免介入三派墨家之間的紛爭。
相夫陵笑了一下,從容的神色添上幾分親和,「聞劍姬所言,醫憂為解氏之女,希求索得郭開以湔血仇,陵欲與卿相商郭開之事,卿可願多言?」
「……先生請說。」解憂攏袖,暗自咬牙,這人狡猾得像狐狸一樣,難怪劍姬這麼討厭他。
這麼想着,劍姬恰到好處地插了話:「醫女莫聽此人胡說,郭開之事著比他清楚多矣,著與你講。」
解憂從善如流遠離了相夫陵,與劍姬躲進屋中談話。
「相夫子欲何為?」解憂伏在窗沿上,一邊聽劍姬敘說伏擊郭開的時間地點和方法,一邊在暗中打量那個如青松一般默然立在院中的,從容有態的男子。
不得不說,此人有禮有節,行止挑不出一絲錯兒來,但解憂見了他,只覺渾身不舒服——但要細問是他身上哪一點讓人覺得難受了呢?解憂又說不上來。
「相夫氏世代為柳下氏家臣,相夫陵為着之傅,教習文書是也。」劍姬聳了聳肩,貝齒咬住嫣紅的下唇,「昔者著負氣離家,月余,陵竟追蹤而至,百般折辱不願歸柳下。」
當然,相夫陵原是她的老師,現在則在她身邊擔任着類似於軍師的職責,劍姬這個「百般折辱」也只限於言語上的針鋒相對而已。
但是相夫陵就像一團棉花一般,任是劍姬冷嘲熱諷,就是寵辱不驚,更別提負氣回柳下去了,這麼厚的臉皮,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練就的。
解憂揚了揚眉,很好,看來這相夫陵就是她學習的榜樣。
不過她要是真成了這個性子,醫沉得跟她沒完。
想到這裏,解憂淡淡笑了一下。
「醫女巧笑若塞北花,有何樂事也?」劍姬很善於觀人神色,解憂這一笑雖淡,轉瞬即收,但一看便是發自內心,與她往日那些敷衍的笑容大不相同。
「思及吾兄也。」解憂回眸再次笑了一下,卻已變回敷衍的態度。
「非連乎?」劍姬倒是不知道,她還有除劇連以外旁的兄長。
解憂斂眸,「非。其人如山風朗月,以其昭昭,使憂昭昭也。」
劍姬看着她眸子裏一點閃動的顏色,輕輕嘆息,「著以為醫女不染塵俗愛恨,乃今方知,醫女思慕其人甚也。」
劍姬記得當初遇上解憂的時候,這小姑娘信誓旦旦地
第四十八章 天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