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皆驚。
連越之於都沒了方才優哉游哉的笑意,沉下來的面色陰狠到可怕。
雖然無人知曉解憂口中的那個「魔道」是什麼意思,但大意他們都明白。
傷及他人的東西,必定有一天會反過來傷到自己,越之於如今造出巨弩傷人,必然有一天也會因此傷及自身,就像墮入到無出路的地方,除了死,永遠不能回頭。
劇連點頭,解憂信口開河、危言聳聽的本事向來很不錯,只可惜越之於並不是會被輕易嚇到的人。
「醫憂所云,於將謹記於心也。」越之於重拾無懈可擊的笑意,起身相送,「然醫憂既雲,『除卻黃泉,永無出路』,諸位何須再勸?」
既然你都說了,我這麼幹絕不會有好下場,也沒有什麼出路,既然沒有出路,你們勸了又有什麼用處?
這話一說,連解憂也怔了。
趁着眾人一怔之間,越之於已經移出堂屋,立在廊下擺出一副主人送客依依不捨的表情,再賴着不走,反倒顯得他們不識禮節。
解憂磨了磨牙,好你個越之於,真是個有文化的流氓。
來到南巷時懷着多大的期望,到離開時便化作等量的失望。
唯有劇連步子不見任何沉重之感,對於會鎩羽而歸無甚意外。
他與越之於相交多年,對於他的言談十分熟悉——跟這個人講道理,完全不可能討到一絲好處。
解憂窩在車中閉目養神,對於此次論辯失敗,她其實也無甚失落。
在這辯士說客可以作為一種職業,養家餬口的年代裏,她也實在沒有指望過,自己一張嘴能夠說過那些人。
只有越之於的陰狠讓她心寒,她可以從越之於的眼中看出,這個人,為了達到目的,是可以讓所有人作為犧牲的——她很害怕,越之於會對劇連不利。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真的將劇連作為一個親人一般去關心……
方才,她分明應當遵守與醫沉的約定,不開口評論三派墨者之事,但為了劇連,她忍不住出言與越之於針鋒相對,還直接導致了他們被越之於「送客」。
「醫女,何謂『魔道』?」劍姬倚在窗口,鬢髮隨車馬的行進輕輕晃動。
「所謂『魔道』,自在由我,不拘世俗。」解憂闔眸嘆息,「然……」
接下來的話,霎時間被淹沒於馬匹尖銳的嘶鳴之中。
車馬驟然停止,劍姬一手扣住窗沿,一手挽住解憂胳膊,這才免於她摔出車子。
「遇盜!」有人厲聲呼喝。
劍姬短劍在指間一轉,攬着解憂冷笑,「豈非越之於之徒也?」
這個「盜」隱含着太多的意思,在咸陽城中的街道上,自然遇上的不會是匪徒,而是行刺之人。
結合越之於的那種陰狠形象,劍姬很樂意覺得,他們前腳離開南巷,後腳越之於便派人前來殺人滅口,永絕後患。
「不然。」解憂搖頭,三派墨者彼此牽制,越之於若是派人半途截殺,除非他有本事將這裏的人盡數殺死,一絲風聲都不漏出去,否則他將受到天下墨者的聲討。
他再孤注一擲,也絕不會幹這種傻事。
但解憂話音剛落,一柄雪亮的劍刃便刺入車壁,險些刺中兩人,接着劍尖一挑,將半邊車壁全都破開,寒冷的夜風灌進車中,將帘子吹得鼓起。
劍姬攬住解憂,順着車馬傾斜的方向就地一滾,穩穩落到地面上,再次躲開一劍。
外間兵戈之聲十分激烈,受傷橫屍的不在少數,鼻息之間瀰漫着濃重的血腥味。
「劍姬,右方!」解憂沉聲提醒。
劍姬被她陡然一喊,自然而然地偏向右側,但右側根本沒有任何刺客的影子,反是回眸見左方有人直直將劍送到那女孩身前。
「醫女!」
「阿憂,小心!」
劍姬和劇連幾乎同時趕到她身側,但他們所見的,只是大片的鮮血在解憂白色的衣衫上暈染開,而她的唇色,霎時變得蒼白如雪。
兩者似乎倏然換了個顏色,看得其餘幾人膽戰心驚,木然立在原處,一點也動不得。
周圍的刺客霎時退了個乾淨,只留下滿地的血跡,訴說方才激烈的爭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