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在昏睡中感到面上時不時拂過絲絲微癢,擾得她不能好睡,不耐煩地蹙了蹙眉,小手遮上面頰。
但手腕旋即被人緊緊扣住,不自在的感覺令她愈發不滿,抿了抿唇,感到一綹冰涼微濡的東西落入唇間,怎麼也躲不開,這才懶懶睜眼。
一睜眼便對上景玄一雙微掩的眸子,不由一愣,剛要出聲,才發覺自己雙唇之間,正輕輕抿着他一縷垂下的髮絲。
景玄見她醒了,面上溜過一絲尷尬。
若不是解憂任性跳江,若不是他急着來尋她,連侍婢也不曾帶着,身邊實在無人可以使喚,否則他也不想親自為她換衣衫。
他活了這些年,從來只有被人伺候的經歷,根本不知道怎麼伺候人,因此磨蹭了半天,不僅沒為解憂換好乾淨的衣衫,反而將她弄醒了。
解憂怔怔霎了霎眼,顯然沒能明白現在的處境,不知所措地順下目光,瞥到他只披着一件素色襌衣,衣襟還鬆鬆地敞着,露出裏面絲縷未着的身子……
「你……」解憂面上一熱,立刻偏開了頭,伸手替他攏起衣襟,這才覺得身上漫起一絲絲的涼意。
低頭一看,霎時連耳根都羞紅了,她身上的衣衫還沒景玄多,大半身子都依靠一角寬大的軟巾遮住。
這、這是怎麼回事?
她記得方才她和黃遙乘舟沿着湘水前往無假關,途中江水漏入船中,她急忙喚黃遙上岸。不想黃遙毫無反應,而身後卻是景玄帶人追到,將黃遙殺死,而她跳江被景玄救起,之後的事情,便沒有了記憶。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半刻之內,她卻已經在生死間走了一遭,而半日前還在與自己談話的人。如今已葬入湘江魚腹,真是想想便能令人徹骨生寒。
這樣殘酷的事情其實很尋常的,她早該在來到這裏的那一刻便做好準備,但真的臨到面前時。仍是不能接受。
她不能接受,她想,她大概是到死也不能接受的。
人命不能用來踐踏,不論出於什麼原因都不能……這是刻進了她骨子裏的東西,或許即便她一開始就生在這裏。也改不了這樣的想法。
「憂憂。」景玄見她面上神色變幻,分明前一刻還是羞怯,後一刻便是幾乎漫出來的恨意,抿了唇不再說,只拉過一旁的軟巾,將她整個身子裹起來,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生疏地為她擦拭着濕漉漉的髮絲。
「你背過身,我自己來。」解憂眸子微斂,沒有掩飾自己的疏遠和戒備。
再一次落回景玄手中。還是被他親自捉回來的,她真是不知道自己要受到怎樣的待遇了……
景玄壓下輕微的不悅,心裏直犯嘀咕,他又不是沒見過她的身子,解憂這會兒叫他背過身,有這個必要麼?
解憂沒再理會他,一抖軟巾,飛快地拭乾身上的水跡,將濕發用巾帕裹起,換上一旁乾淨的素色中衣。
抬頭見景玄還立在床畔。一頭半濕的頭髮在背後洇開一片水跡,想想他弄得如此狼狽,畢竟也算是救了她一回,場面上的禮節總要有的。便攜了一塊軟巾,上前為他擦拭發梢上綴着的水珠。
她自幼行醫,於照顧人的事情做得十分嫻熟且細緻,只小半刻工夫,便將兩人身上都打理得齊齊整整。
「憂與黃公之行跡,乃相夫陵告知?」解憂立在景玄面前。輕輕抿着唇,踮起腳,順着他的衣襟抻了抻,小手滑下,細細系好右側的系帶,扎了一個蝴蝶結。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神情還有些恍惚。
說實在的,她現在十分迷茫,她數十年的處世經驗中,實在沒有一條能夠告訴她,她現在該如何面對景玄。
現在的情形似乎是,景玄很生氣,她也很生氣,兩個各自生氣、又都不會主動服軟的人,該怎麼面對彼此?
所以,氣氛很沉悶,隱隱浮動着不安,似乎有驚雷一觸即發。
「並非。」景玄目光一轉,落在她一雙荼白的小手上,伸手握住,將她拉近,動作的幅度介於親密與冒犯之間,答得心不在焉,「陵暫歸九嶷清查燕姞之徒,阿駒留守龐城。」
畢竟凡事不能由他一人支撐,而且龐城太小,他也不可能長久留下,也是時候鍛煉鍛煉景駒的能力了。
解憂斂眸,難不成這一回是她想差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如何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