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瑜離開福安街,穿過幾處巷弄,到得那條穿過小半個青州城的小河邊上,駐足良久,不遠處一株大柳樹下,幾個老頭湊在一起,應該是擺了棋攤,不知是偶得妙手,還是下了一手臭棋,觀戰的也不再謹守什麼「觀棋不語」,嘰嘰喳喳如初春碎嘴的雀兒,吵個不停。
遠些的地方,支着酒幡的酒肆生意清冷,店小二撐着眼皮坐在檐下,大概是在與過往神明頻頻點頭示好,櫃枱後的掌柜偶爾停下手裏的算珠,抬眼瞧瞧,而後搖頭一陣,低頭翻起了賬冊。
視線再往更遠處延伸過去,穿過一片片瓦檐高牆,然後被更高的屋檐擋了回來。跟前小河水悠悠,或有魚兒冒出水面,撲通一聲落了回去,水面上泛開一陣陣水泡。
方景瑜收起心思,莫名的嘆了一聲世道,轉身離開了。
回到驛站,徐國公還未回來,方景瑜便在院子裏耍了會槍棒,用過晚飯,這才見到了徐國公。方景瑜將白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老國公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人怎麼樣?」
方景瑜將後續說了說,老國公坐了回去,想想還是不放心,招呼人就往福安街趕了過去。路上這才想起來要掛落方景瑜幾句。
方景瑜垂着頭,這個時候直覺告訴他,不接話就是了。
徐國公說了半路,車廂外都沒什麼回應,深感「對牛彈琴」的老國公我懶得再說了。車隊穿過長街,拐進福安街,不久後到了那座小院。
徐國公進屋詢問情況,方景瑜不願意對上那個爆妞,在院子涼亭里發着呆。
屋裏,老國公叫了過來看診的大夫,認真詢問過幾遍,確認只是受了驚悸,安養幾日就可好轉。稍稍放下心來,轉過頭去並瞪着那個不省心的外孫女,心疼不已。
&後出去,身邊多帶些人。有些事既已迴轉不得,那便好生在着……真悶了,要出去散心,叫人喊我一聲,我會叫人陪你去。」
老人罵了幾句,徐思寧杵在旁邊,睜着水汪汪的眼睛,做出一副「我真的錯了」的樣子。拋開那個所謂顯赫的身份,老人也只是個上了年紀,疼愛孫女的老頭。狠話說不出半句,到了後頭,倒也怪起自己顧不住一個小女娃。
徐思寧並笑着安慰。
老人見了,心下更是揪扯。
這一趟往北方幾省巡視賑災的事,之所以選擇停在青州,背後的大部分緣由並是為了徐思寧的婚事。
當朝有意將他這外孫女指給青州靖王府的世子,當中涉及到的朝堂事,最後卻落在了一個小姑娘身上。若非身為皇后的徐思寧姨母攔着,這事早已經明旨發下來了。各方「妥協」後,並有了這一趟的「順帶相親」。
徐國公身在局中,對這件事並無太大的話語權,他在陛下那裏有關徐思寧的香火情,當初為了保住這孩子的命,其實已經用盡了。因而在孩子的婚事上,他也只能求宮裏的女兒出面,圓上一圓。
對此,老人一直是極愧疚的。
當初女兒不顧反對嫁給那個傢伙,至於後來發生的這麼些事,可真到了家破人亡的時候,老人還是義無反顧的將這外孫女保了下來,往後更是一直養在徐國公府,連姓也改了回來。
如今看着跟前已經長大的丫頭,老頭欣慰之下,更多還是心疼。
徐思寧陪着老頭說了些話,不時有笑聲傳出去。院子裏方景瑜偶爾回頭看看,倒也跟着笑了起來。
身為最初那批勛貴之家出來的人,對於徐國公這一脈,已經是百多年香火情了。
對於那位按着輩分該喊自己一聲小叔的姑娘,他也是愧疚的。
……
陳跡吩咐桂春回去跟家裏說個信,自己暫且留在醫館,理由倒是找的特高大,需同醫館李明珍大夫商議有關鄭家凹防疫諸事。
小範圍內,陳家已經知道陳修潔失蹤的事情,各方面能夠動用的關係,其實也早已經運作起來,陳跡能夠掌控的其實也只是其中一部分。當然在這樣一種狀態下,真正有用的消息反而沒有太多。陳家的重心才又轉移了一部分,明里暗裏將陳跡看顧了起來。
因而,對於陳跡吩咐的事情,桂春即使應下來,回去後必然也是要實打實的說,不可能有什麼隱瞞。
陳跡對此也是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