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才出內殿,見雖下着細雨,皇帝已帶着幾個太監進來。
見皇帝進來,滿殿裏宮女一齊跪下了,皇后也微微屈膝並低首行萬福禮,明黃色身影一到跟前,就親手扶了,對皇后笑:「何必這麼客套,你我乃是夫妻,只當做尋常夫妻就好,不必每次都要親迎。」
對皇帝這話,皇后也沒反駁,只是淡淡一笑,目光落在皇帝身後幾個太監身上,他們手裏捧着的是一些罐子。
見她望過去,皇帝解釋:「這是新貢的春茶,有炒過的,有香露,都是地方進貢的上品,我知你喜茶,就每樣帶了一些過來,你回頭可以都試試,若覺得哪個味道好,讓人去告訴朕一聲,私庫里還有,到時都給你送來。」
皇后微微躬身,只是淡淡笑着,但這完美到令人指摘不出毛病的笑容,卻像是一張敷衍的面具。
皇帝看了片刻,無奈搖搖頭。
「你們都先下去。」皇帝沖人一揮手。
「是。」包括皇帝帶着的太監,以及永安宮內的宮女太監,都恭敬退了下去。
皇帝這才走到皇后跟前,輕聲問:「你生氣了?不然,你不會這樣敷衍,連一句話都不與我說,可是我做錯了什麼事,惹得你不高興了?」
在這時,皇帝連朕都不說,只說我。
皇后胸口憋得難受,本來當着外人,還能給臉面,此刻既殿內再無外人,皇后也索性將心裏話說出來了。
她蛾眉微蹙,美目帶着濃濃的失望:「陛下還問是因何事?你這是明知故問!你幾次讓人測試,已確定了蘇子籍就是福兒的兒子,您的孫子,可到頭來,只僅僅給了一個狀元,您就吝嗇到連一點名分都不肯給麼?」
「只是一個狀元,對於福兒之子,又算得什麼?」
「你看,我就猜到你會亂想,所以一忙完政務,就立刻過來了。」皇帝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先嘆了口氣,隨後柔聲說:「不是不給他名分,我只是想給年輕人多一點歷練。」
「太祖曾想過讓皇子歷練,但還是失敗了,皇子下去歷練,不說興師動眾,那些臣子什麼想不出,或投靠,或魅惑,或離間,生生在先帝之子中鬧出事來。」
見皇后似乎聽了進去,臉色和緩了許多,皇帝拍了拍皇后的手,抵達殿門口,見着女官太監膽怯退到遠處,皇帝咽了口唾沫,有點苦澀。
「其實,就算是現在的齊、蜀幾個親王,我看他們在京中待得也很不自在,但身為皇子,不能只享受好處,不擔責任,他們這般身份,我雖是一國之君,可也不能不想着後果。」
「蘇子籍入了宗牒,成了皇家的人,身天璜貴胄,可有着很多雙眼睛盯着,焉能再外出歷練?」
「他又才十七歲,還太年輕了,直接拘起來,豈不是可惜?留在京里,對他可是沒有多少好處。」
「我準備讓他去順安府歷練下,那也有一些事可以讓他處理,功勞和資歷都還罷了,累積一些經驗,多看些人事,對他有好處。」
「皇后,你我多年夫妻,你該懂我的,現在真的沒到時候,我雖是天下之主,可有些事,也不能由着性子去做。」
這話說的有理有據。
皇后終於點了首。
皇帝怔怔的出神,良久又說:「你且放心,等他這次回來,我到時,必會給他一個名分,這樣,也能堵住那些老傢伙的嘴,對蘇子籍也好。」
「還是陛下想的周全,是臣妾考慮不周,錯怪了陛下。」皇后笑了,還衝着皇帝微微一禮,道了歉。
見此,皇帝也鬆了口氣,忙扶住她,笑:「你我夫妻,何必這麼客套?只要你不誤會我,我啊,就很高興了。」
隨後二人坐在一起,閒聊了一些事,此時話匣子漸漸打開,皇帝扶着一個矮桌,說着:「想當年,我經常用這桌,我記得《上林春色》就是在此而作,而那時,你就在我身側。」
言辭不勝懷念。
皇帝年輕時,翰墨圖書,極為精緻,尤工繪花,皇后隨侍多年,不知多少次倚在桌邊上為他磨墨。
皇后心一動,念着:「雲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時人不識余心樂,將謂偷閒學少年。」
第二百八十二章 低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