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日東升圖。」
來人一提到這五個字,李宏全身一顫,心裏轟一聲,頓時醍醐灌頂一樣的明白了。
「太孫,你是太孫的人。」
其實也許潛意識裏李宏剛才就這樣猜測,只是天家的事,忌諱深深, 他也不敢認真想。
經這一語道破,李宏豁然憬悟,不必再思,已明白這是天家祖孫的鬥法。
心裏頓時浮現出委屈。
你們天家鬥法,為什麼要殃及我這尾池魚?
「李大人,許多事, 可不是我家主人推動的,我家主人也是被迫無奈。」謝弘道似乎看破了心事,說着。
李宏一下從委屈中喚返轉來, 看了看,發覺謝弘道也不急,往椅子上一坐,就這麼含笑等着。
李宏沉吟有頃,去了書桌,將紙鋪開,又待心神稍定,用竹筒在硯台上倒了點水,拿着墨錠一下一下緩慢的研磨起來。
古代讀書人,在文化上,講究的是琴棋書畫四藝。
正規讀書人,不敢說精通,至少都得涉及一二, 免的文會都插不上話。
李宏是進士,不僅棋藝不錯, 在繪畫也有些才能,雖到不了大家的程度,但比起普通街頭賣畫的人,技藝卻要強出了不少。
畫上這一幅畫,對他來說並不算是什麼難事。
但這事難也不是難在了畫畫本身,而難在了所畫的內容以及為誰所畫上。
只要是畫了這幅畫,將來東窗事發,就算是不承認自己是太孫黨,只憑着這幅畫,也逃不了嫌疑。
可不畫的話,作官場中人,他非常明白,自己可以不站隊,但自然不會有站隊的好處,日後太孫登基,自己作不識時務者,就算不被清算,也自然一輩子冷板凳了。
「無欲者剛,何其難也!」
如果真的君子,可以這樣,可李宏左右思慮,卻難接受這點,眼見着墨水漸濃, 良久,李宏拈起柔毫,舔墨,蘸得筆飽,就在宣紙上提筆而畫。
水墨畫其實不難,片刻,一幅山水畫,一個太陽而出。
見李宏畫完之後,只這麼低頭看着,就遲遲沒了動作,謝弘道不知何時已是走過來端詳着畫,見時間不早了,就提醒:「李大人,您可還沒有蓋章籤押呢。」
這李宏豈會不知道,做了字畫,若要送人,是要簽名蓋章,但只要是這樣做了,那就再無更改了,他就是板上釘釘的太孫黨了。
明知道皇上對太孫的態度,此時入太孫黨就等於與皇帝直接為敵了。
雖然太孫的確是儲君,有着名分,不是尋常親王、郡王,能輕易被皇帝幹掉,可想想當初的太子,同樣也是儲君,還不是下場悽慘,連着太子黨也跟着倒台?
若非當初太子黨倒台,他也沒那運道能迅速被外放得了肥差,現在竟輪到了他,可見這肥差也不是那麼好拿,竟是報在了此時!
可是自己連畫都畫了,若是不簽,反得罪了人,再說,皇上的態度,自己怕一輩子都不能有機會了。
可要是這一步踩出去,再想回頭比登天還難,要是太孫事敗,李宏想到這裏,臉色煞白,腿甚至輕顫。
「李大人!」謝弘道突然笑了:「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您再仔細想想。」
李宏緊咬牙關,遲疑良久,到底還在畫上寫上了簽名,又蓋了章。
就這麼看着,心裏就堵得慌,可事已至此,只能是努力往好了去想。
李宏將畫捧起來,雙手遞給謝弘道,遞過去時,不僅面上有着一絲憂慮,說話更帶着一點哀求:「以後多拜託了。」
「我家主人未必會知道李大人的虔心。」謝弘道看了看這畫,吹了吹,將墨吹乾,才將其卷着收下,笑着說完,就拱手:「夜深了,那我不打攪李大人休息了。」
謝弘道才出去,就是一怔,只見書房外面已圍了一圈家丁,個個持刀拿棍,皆一臉警惕看向推門出去的自己。
這也並不讓謝弘道意外,方才李宏猛叫人又讓小廝不要進來,小廝看似相信了,但其實並沒有信。
自家老爺是什麼樣,小廝必然清楚,走出幾步大概就反應了過來。
第九百三十五章 李大人的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