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督監緩步走到蘇子籍面前。
剛到時,趙督監就注意到了蘇子籍,僅僅半月不見,似乎又變了些。
「風采出眾,觀者孰能忘之。」
這身形氣質,說是寒門子弟,反沒人信,難怪尹修潔見了,反而震怒,大凡是可惜。
這樣氣度,把幾個王爺的世子都比了下去,趙督監在心裏,就先將可能性拔高了三分,也因此走到蘇子籍跟前,笑眯眯明知故問:「你就是蘇子籍,得過一府案首?」
這個中年太監一來,蘇子籍就認識,這是十日前,在鄭立軒之處,見到的白面之人,似乎來幫自己。
因有着前事,蘇子籍並不茫然,反立刻就意識到,這或又是太子血脈的因緣了,也因此一拱手,說話不緊不慢:「學生正是蘇子籍,是得過一府案首。」
「一表人才。」
趙督監隨口說了這一句,就走過,徑直來到號舍里,隨手拿起放在木板上的卷子翻閱,笑眯眯說:「大凡舞弊,一般都是自知不能科舉之人,咱家很好奇,一府案首為什麼舞弊?難道你這一府案首都是假的?」
說着,就着燈籠看題。
「趙督監,這不合適吧?」尹修潔皺眉。
哪怕意識到自己確是過於草率,但這不代表着能看一個太監,拿着省試考生的卷子看。
這算是什麼?
趙督監朝他看一眼,那泰然自若模樣,頓時就讓尹修潔將後面的話噎了回去。
想到來時閣臣對自己的叮囑,再想到以皇上的脾氣,是不會允許太監弄權,既然趙督監敢做出這種事,怕是有底氣,而什麼底氣,能有皇上給出的底氣足?
果然下一刻,趙督監就說:「尹大人不必擔心,咱家來前,皇上特准我對秋闈督促一二,現在發生的這事,咱家還是能管。」
趙督監都說了這話,尹修潔是知道他有着令牌,自然不能多說什麼,只能陰着一張臉,沉默不語。
連尹修潔都不吭聲,副主考官谷文賦這樣的圓滑人,自然都沉默了下來。
只有知府廖清閣以及白弘致握着拳,就欲發作,不過再是耿直,也不是小年輕了,再說自己僅僅是知府(副考官),要是事情未明就發作,反有着跋扈犯上的嫌疑。
紙張的摩擦聲,在沉默的氣氛下顯得清晰。
對面號舍里考生,探頭朝這看着,旁間的考生都不敢吭聲,只能努力聽着這面動靜。
「去,將蘇子籍的卷子全部拿過來,給咱家和諸位大人過過目。」誰知道,看完一張卷子還不夠,趙督監又這樣吩咐。
不等別人反對,青衣人就已走開兩個,捧着一疊卷子發下去。
趙督監也着實不拿自己當外人,當眾人的面先看,又發給在場的大人依次觀看,略顯尖細的聲音,帶着一點譏諷:「諸位大人,你們都是久經考場,自縣試、府試、省試、會試、殿試一路殺出來。」
「對文章都很熟悉,都好好看看,此文還需要在秋闈舞弊?」
當物證的紙條上所寫,不過是一些知識點,而這些在縣試時,都頂多對墨義題有幫助,對經義毫無意義。
「誰覺得,靠着這些抄錄書上句子,就能寫出這樣文章,咱家就將四書五經都搬過來,任由翻閱,讓他現場給咱家寫一篇出來!」
這話一出,明顯是袒護,譚右山本來不能插話,這時就想魚死網破,不想還沒有來得及,太監的話就激怒了廖清閣。
雖知府並不能插手秋闈,可事關舞弊,知府真說起來,也不是完全能脫得開關係,更重要的是,舉報舞弊的人,是自己帶來,廖清閣還沒有看文,就冷聲說着:「此話甚謬,就算是文章好又怎麼樣?」
「這紙條就是夾帶,哪怕只寫了一個字,還是夾帶。」
「雖未必是這考生所埋,但也沒有證據不是他所埋,就該以舞弊論罪。」
蘇子籍既不能自證清白,就應該按照有罪處理,這就是疑罪從有,雖這時代沒有這詞,可司法原則就是這樣,這話廖清閣說的理直氣壯。
而白弘致終於忍耐不住,躬身說着:「廖大人說的是,為什麼別人都沒有紙條,就蘇子籍有?」